那粒黑籽滚进裴砚之的袖管,贴上皮肉后,立刻没了动静。
同一时间,诏狱入口的气闸无声推开。
夜玄凌一身漆黑玄甲,面甲下只呼出一丝白气。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踏得极为沉重。
袖袋里的残缺玉珏变得滚烫,隔着布料灼烧着夜玄凌的手腕。那热度带着一阵阵刺痛,分明是求救的信号。
夜玄凌在距离第七牢三步远的地方停下。
空气里的味道很复杂。最底下是镇魂膏残留的薄荷凉意,往上一层,是柳嬷嬷断舌时溅出的血腥。而最顶上那缕带着土腥的苦味,让夜玄凌心头一跳。
这苦味,和他腕上蛊毒发作时,梦中那个女子喂的药一模一样。
苦味入肺,他腕间的蛊线竟跟着狠狠跳动了一下,产生了共振。
夜玄凌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伸手按向第七牢的铁门。
指尖刚碰到门上的兽首铁环,厚厚的红锈就簌簌剥落,露出底下的黑铁。铁环下方,一行阴刻小字清晰显现:玄枢·癸未·漪。
那个“漪”字的一撇刻得极深,透着一股决绝。
夜玄凌的手指僵在半空。
他还没想明白这个“漪”字,究竟是指刚被关进去的苏清漪,还是二十年前被囚禁在此的故人,异变陡生。
像是触发了某个机关,幽深死寂的长廊里,三百盏长明灯毫无征兆的同时爆开!
噼啪声整齐划一,昏暗的牢道瞬间被照得亮如白昼。
强光下,第七牢和周围几间牢房的铁门内壁上,原本看似污渍霉斑的痕迹,竟泛起金色磷光,连成一行行狂草金篆:
“药不封喉,封喉者,人心。”
这字是有人在无数个日夜里,用指甲、血和药渣,一点点刻进铁板里的。
后巷打铁铺里,奉命来重铸铁门的鲁三正抡着大锤,被这亮光晃得手一抖,锤子差点砸到脚。
“那个天杀的……”
鲁三骂咧咧的去卸门轴,锤尖无意间撬开了门轴深处的一道暗槽,一缕极细的银光闪过。
鲁三眼皮一跳,用镊子小心的夹出那东西——是半枚比头发丝还细的银丝。
银丝并非自然断裂,是被人用高深内力,将头发与银水熔铸而成。这银丝的纹路,竟和摄政王腕上那道蛊纹同出一源。
“我的个乖乖……”鲁三后背发凉,这分明是当年那位药王娘娘,给后人留的一线生机。
就在鲁三发愣时,一个佝偻的身影提着工具箱贴墙根溜过。
诏狱首席仵作陆老头,手上戴着从不离身的鹿皮手套。
火光映出金篆的瞬间,他猛地停步,死死盯着那个“药”字的起笔。他手套的内衬里,隐约透出极淡的星轨纹路,与当铺沈掌柜的琉璃义眼属于同一套密码系统。
“变量……这就是变量……”
陆仵作那张木讷的脸紧绷起来,手指微微颤抖,趁没人注意,飞快的从墙角抠下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霉斑,塞进袖口的暗袋里。他死鬼老爹念叨了一辈子的变量公式,活体样本竟然就在这墙上。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裴砚之此刻像是见了鬼。
他站在廊顶的阴影里,本想欣赏苏清漪的死状,现在却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
灯花爆裂,光影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就在金篆浮现的瞬间,影子的喉咙处,凭空多出了一道青黑色的锁链勒痕。
“咳……”裴砚之喉咙一紧,窒息感真实得可怕,吓得他连退两步,踢翻了脚边的紫檀药箱。
哗啦一声,药箱里的孤本禁书《万方缄默录》摔了出来,书页散落一地。
风吹过书页,最后停在末页的空白处。
裴砚之瞪大了眼睛,只见那泛黄的纸页上,缓缓洇出两行血字:
“癸未年,真女方出。”
“缄者自焚。”
裴砚之浑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颤抖着抬头,视线死死钉在第七牢的铁门上。那个被他视为蝼蚁的女子,第一次让他感觉到了致命的威胁。
就在这时,诏狱外传来一阵急促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甲胄摩擦的脆响,大批人马正在强行闯关。
“什么人!诏狱重地,擅闯者死!”守门狱卒的吼声被一记耳光打断。
“瞎了你的狗眼!没看见这是什么东西?”
一个嚣张的女声在门外炸响,一股浓烈的脂粉香气混合着药香,强硬的撞开了诏狱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