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堂偏院里,陈旧的霉味混着浓重的檀香,将海边的咸腥气冲得一干二净。
屋里的烛火没能驱散寒意,反而让苏清澜的脸显得更加苍白。
这位真嫡女缩在床角,用厚锦被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睛,死死盯着苏清漪手里的长柄银镊子。
“抖什么?我不是来讨债的。”
苏清漪把装了温盐水的瓷碗往床头柜上重重一放。
她没空做心理疏导。刚才在海蚀洞里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指,此刻却灵活的挑起一团青绿色膏体。
这是青黛雪膏,苏清漪在里面加了薄荷脑和提纯的利多卡因,在这个时代被称为神仙止痛方,其实就是局部麻醉。
“张嘴。”
苏清澜拼命摇头,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悲鸣,整个人恨不得钻进墙缝里。
苏清漪懒得废话,左手虎口一卡,精准的卸了苏清澜的下巴,右手直接将那团药膏抹在了她早已红肿溃烂的舌根下。
凉意瞬间炸开,苏清澜紧绷的身体僵了一下,火烧般的疼痛感迅速退去。
她眼神里的恐惧,化为了茫然。
趁着这个空档,苏清漪手里的银镊子探进了那张微微张开的嘴里。
找到了。
那是一根细如发丝的金蚕丝,泛着幽光,深深勒进肉里。丝线的尽头,还系着一颗米粒大小的黑色蜡丸。
这可不只是让她变哑巴。
这是把舌头当成了活的保险柜。
“忍着点,这一下会有点酸。”
苏清漪手腕一抖。
她根本没给苏清澜反应的时间,银剪刀咔嚓一声。
紧绷了三年的束缚感骤然断裂。
苏清澜猛的挺直了背,眼泪无声的砸落,混着嘴角的盐水,咸的发苦。
【滴——回收高阶生物禁锢体噤声蛊。】
【检测到附属物:记忆封印载体。】
【回收完成。产出:声波共振器图纸一份。】
苏清漪扫了一眼系统面板,顺手把那颗沾着血丝的蜡丸丢进酒精碗里。
共振器?这系统给奖励的路子真是越来越野了。
酒精洗去血污,那蜡丸很脆,刚碰到苏清漪带体温的指尖,表面的黑蜡就遇热化开。
里面藏着的是半片指甲盖大小的褪色黄绢。
苏清漪用镊子小心的将它展开。
上面的字迹小如蝇头,是前朝宫廷专用的蝇头密写,必须凑近了才能看清。
“壬午年冬,太子勾结东宫詹事府,以瘟疫为名截留军药三百车,致边关将士冻毙七千……”
这哪是什么黄绢,这分明是一张催命符。
落款处那枚鲜红的私印,虽然只有半个指甲盖大,但那复杂的凤回头纹路,刺的苏清漪瞳孔微缩。
那是夜玄凌他娘的私印。
门口的空气温度骤降,比海边吹风还冷。
夜玄凌不知何时倚在了门框上。
他那张脸一片煞白,左手小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出一层白霜,不受控制的微微抽搐。
夜玄凌仿佛感觉不到疼,一双黑沉沉的眸子死死盯着苏清漪手里的黄绢。
“拿来。”
声音沙哑,像是砂纸磨过桌面。
苏清漪没递给他,只是把黄绢举高了点,让他看得更清楚:“这就是你要找的真相?七千条人命,就为了让你侄子那把龙椅坐得更稳。”
夜玄凌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
“当年那场瘟疫,太医院说是天灾。原来这就是天灾。”他撑着门框的手指骨节泛白,木屑簌簌落下,“他们既然能用这种手段送我大哥上位,如今自然也能用同样的手段,毁了你这个变数。”
床角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
苏清澜捂着脖子,咳得撕心裂肺。
她退化的声带在剧烈摩擦下,挤出了第一个音节。
“井……”
声音沙哑难听,但字句清晰。
“那夜……我看见……柳氏……把绿色的药粉……倒进井里……”苏清澜满脸泪水,指甲死死抠着床单,“井水……泛了绿光……”
苏清漪眉头一跳。
井水投毒。
这才是原主身体里慢性毒素的来源,也是苏家这一院子病秧子的真正病因。
她还没来得及细问,院子里一道黑影闪过。
谢影带着一身寒气落在门口,那张冰块脸上带了一丝错愕。
“王爷,柳嬷嬷招了。”
他语速很快,似乎生怕慢一秒就会出事:“那噤声蛊的金丝,不只连着二小姐的舌头,还是个活机关。”
苏清漪转过头:“什么意思?”
“那根线连着素心社地窖的共振锁。”谢影深吸一口气,“柳氏交代,每逢月圆,只要这金丝因说话震动频率达到特定值,地窖的机关就会自动开启,向那些送入宫中贵妇手中的胭脂里,释放微量曼陀罗灰。”
苏清漪听笑了。
这一环扣一环,简直是古代理工科犯罪。
把开关装在人的舌头底下,只要想说话告密,就会触发杀人机关。
“妆养德,药杀人。”苏清漪把玩着手里的镊子,眼神冰冷,“这帮人为了控制朝堂,连女人的胭脂盒子都不放过。”
咚——咚——咚——
沉闷的更鼓声穿透院墙,是五更天了。
紧接着,一阵急促的铜锣声伴随着马蹄声,从皇城方向一路炸响过来。
那是宫中急召太医的信号。
夜玄凌倚在门边的身体晃了晃,他抬起那只结满白霜的手,慢条斯理的将一条黑纱缠上手腕,遮住了冻伤。
他抬起头看向苏清漪,眼底的波动被强行压下,只剩一片死寂。
“戏台搭好了。”
他嘴角勾起一抹凉薄的弧度。
“本王的病危大戏,该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