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国富的声音更低了，“与其等着他来查我们的人，不如，我们主动去查查他的人。”
“高育良虽然已经走了，可他在汉东经营了几十年，门生故旧遍布全省，尤其是在政法系统。祁同伟，现在就是他们现在最高的一面旗帜。”
“我们现在去动汉大帮的人，祁同伟作为他们的领头羊，必然要耗费心神去保。只要我们施加的压力足够大，他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去死死地盯着李达康不放？”
这，就是他的计策。
围魏救赵！
“而且……”
“我们现在正好需要一个案子，一个足够分量的大案，来转移全省上下的视线。李达康书记是改革的闯将，是汉东发展的功臣，在月牙湖项目上，他最多负一个失察之责。功是功，过是过。我们不能因为一点瑕疵，就毁掉我们自己的一员大将。”
“如果我们能从汉大帮里，挖出一个足够分量的人物，办成一个让京城都瞩目的铁案。那么，李达康书记的那点问题，相比之下，就成了细枝末节，不值一提了。”
“这在政治上，叫对冲。是用一个更大的战功，来掩盖一个无伤大雅的失误。”
“说得再直白一点，就是找个人，来换李达康。如果一个人的分量不够……”
田国富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狠厉。
“那就找两个！”
话音落下，办公室里寂静无声。
田国富的计谋，赤裸裸地摊开在沙瑞金面前。
这计谋里没有半分正义，只有权术和残酷的政治交换。
沙瑞金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
他脸上的笑容，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国富同志。”
沙瑞金的声音，低沉厚重。
“你这个想法，很危险啊。”
“你是省纪委书记，是党和人民赋予你监督权力的纪律部队负责人。”
沙瑞金的语气里，充满了教导般的严厉，“你的职责，是维护党纪国法的尊严，是查处腐败分子，是对党负责，对人民负责。”
“你不是我沙瑞金的私人打手，纪委更不是用来排除异己的政治工具！”
这番斥责，严厉到了极点。
“什么叫找个人来换李达康？什么叫政治对冲？”沙瑞金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失望、痛心，“这是严重的党性原则缺失！我们党内，什么时候允许搞这种肮脏的政治交换了？”
“你田国富，要把我沙瑞金，把我们汉东省委，置于何地？！”
田国富的头，垂得更低了，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和悔意。
“沙书记，我……我思想上犯了错误。”
他嘴上在认错，但内心深处已然了然。
他懂了！
这不是批评，这是提点！这是保护！
沙瑞金正在亲手教他，如何用最冠冕堂皇的语言，去包装这个最上不得台面的政治任务。
果然，沙瑞金的语气缓和了下来，从严厉的斥责，变成了语重心长的教诲。
“你的出发点，我理解。你是想维护我们汉东省来之不易的稳定发展大局。但是，方法用错了，思想就会跑偏！”
他站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田国富面前。
“汉大帮也好，秘书帮也罢，在我沙瑞金的眼里，没有帮派，只有干部！”
“我不管他是谁的人，有什么背景，只要他屁股不干净，只要他敢伸手，只要他违反了党纪国法，你这个纪委书记，就要给我亮剑！”
沙瑞金的手，重重地拍在了田国富的肩膀上。
“不要去想什么交换，更不要去想什么对冲！你就给我牢牢记住八个字：有案必查，有腐必惩！”
“汉东省的干部队伍里，确实存在一些问题，一些同志搞山头主义，拉帮结派，风气不正。这也是我来汉东之后，一直想要解决的核心问题！”
“既然现在有了线索，那就去查！放心大胆地去查！”
“查出一个，就给我处理一个！查出一串，就给我端掉一串！不管涉及到谁，不管他的位置有多高，功劳有多大，一律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我沙瑞金，在这里给你撑腰！省委，给你撑腰！”
这一番话，说得是何等的气贯长虹，何等的大义凛然！
可在田国富的耳朵里，每一个字，都是一道清晰的命令，一道至高无上的授权。
潜台词是：你去查汉大帮，交换的结果自然就会出现。
不要分帮派，只查罪行。
潜台词是：罪行就在汉大帮里，你去挖出来。
“沙书记，我明白了！”田国富猛地抬起头，“我马上回去，重新部署工作！绝不放过任何一个腐败分子，绝不辜负您和省委的信任！”
沙瑞金庄重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嘉许的神色：“去吧。记住，要讲规矩，讲程序，要把每一个案子，都办成铁案。”
“是！”
田国富从省委书记办公室出来，门在身后合拢，走廊里的光线有些刺眼，他微微眯了眯眼，胸中那口被祁同伟顶回来的恶气，此刻终于化作了一股带着血腥味的快意。
他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拿起办公桌上那部红色的电话，没有丝毫犹豫，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就接通了。
“崔正华同志吗？我是田国富。”
电话那头，麟县纪委书记崔正华的后背瞬间就被冷汗浸透了。
他几乎是弹射般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腿绷得笔直，仿佛田国富就在他面前。“是是是，田书记，您……您有什么指示？”
省纪委书记，亲自打电话给他这个小小的县纪委书记？
崔正华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拼命回想自己最近有没有办错什么案子，得罪了哪路神仙。
“给你四个小时，到省纪委大院来见我。”田国富没有废话。
“啊？四……四个小时？”崔正华懵了，麟县到省城，走高速最快也得六个小时，这还不算进城的堵车时间。这命令，简直就是让他插上翅膀飞过去。
“有问题吗？”田国富的语气冷了一分。
“没问题！没问题！我马上出发！保证完成任务！”崔正华的声音都在发颤。
挂断电话，田国富将话筒轻轻放回。
祁同伟，你不是能打吗？
你不是战功赫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