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刘新建现在是汉东油气集团的董事长兼～委书记，正厅级干部。”
“而且，他是赵立春一手提拔起来的，是赵家最核心的家臣。”
“我们公安的人去动他，按照程序这不符合规定。。”
“这件事，必须上报沙瑞金，通过常委会决议。”
祁同伟很清楚，扳倒赵家的这最后一战，程序上的正义，至关重要。
他要的，不仅仅是赵家的覆灭。
他要的，是堂堂正正，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将这棵盘根错节的大树，彻底砍断！
高育良笑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背着手，看着窗外那片广阔的天空。
“沙瑞金，昨天连夜去了下面的地级市，搞对口扶贫的调研工作。”
“没个三五天，回不来。”
他缓缓转过身，看着祁同伟，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是自信。
“这几天，汉东的日常工作，由我，代为主持。”
“由政法委直接牵头，成立一个联合调查组，专门负责核查刘宇交代的问题。”
“省检察院的副检察长，李开明同志，来担任这个组长。”
“上次你带过来的那个程度，我看着就不错，可以让他去负责具体的侦办工作。”
“把涉及和山水庄园有关系的干部核查清楚的同时，暗地里把刘新建的事情查清楚。”
这个安排，堪称一绝。
由检察院牵头，公安厅执行，绕开了纪委，也绕开了可能会走漏风声的省委常委会。
在程序上，无懈可击！
既保证了调查的合法性，又保证了行动的隐秘和高效！
高育良走到祁同伟的面前，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同伟，”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开明同志，是自己人。”
“记住，放手去做！”
“出了任何问题，有我给你顶着！”
……
两天后，汉东省公安厅厅长办公室。
祁同伟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桌面上干干净净，只有一只烟灰缸。
他面前的待客沙发上，坐着省检察院的副检察长李开明。
李开明今天没穿那身检察官制服，一身便装，却依然掩不住那股子刚正不阿的锐气。
他端着一杯茶，喝也不是，放也不是，显得有些焦躁。
“我说同伟，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把我一个大闲人火急火燎地叫过来，就为了喝你这几两茶叶？”
李开明终究是没忍住，他放下茶杯，杯底和桌面碰撞，发出“当”的一声闷响。
祁同伟抬眼看了他一下，没说话，只是朝门口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几乎是同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进。”
门开了，一身警服的程度，带着一脸的风尘与疲惫，走了进来。
他的眼神里，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有完成任务的干练，也有被真相冲击后的沉重。
他走到办公桌前，啪地一下，双脚并拢，敬了个标准的礼。
“厅长！李检！我回来了！”
李开明看到程度这副模样，心知肚明，正戏来了。他立刻坐直了身体，表情也严肃起来。
“说。”祁同伟的声音，依旧平淡。
“是！”程度深吸一口气，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放在了祁同伟的桌上。
“根据厅长的指示，我们连夜赶赴岩台市大石县白杨镇张家村，对张欣丽一案进行了外围核查。”
程度打开文件袋，将里面的照片和文件一一铺开。
“张欣丽，女，失踪时十九岁，京州理工大学的学生。根据我们对村里老人和她家邻居的走访，基本可以证实刘宇的交代。”
“很多年前，村里确实传遍了她被公派到国外留学的消息，说是她学习好，被省里的大领导看上了，给了个宝贵名额。当时村里还放了鞭炮，她父母觉得是祖坟冒了青烟。”
“我们找到了当年村委会的账目，上面清楚地记载着，张家收到了一笔十万元的‘奖学金’，发放单位是……县教育局。”
李开明凑过去，看着那张泛黄的账本复印件，上面的毛笔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但那“拾万元整”的字样和红色的公章，依旧清晰。
“一年后，”程度的声音低了下去，“镇上的干部，陪着一个省里来的人，再次去了张家。带去了张欣丽在国外遭遇车祸，意外身亡的噩耗。”
“我托人看了当年镇政府的专项资金支出记录，有一笔五十万的款项，名目是‘涉外人员意外伤亡人道主义抚恤金’，通过民政渠道，打给了张欣丽的父母。”
“两笔钱，都是政府出的。”程度加重了语气，“从头到尾，赵瑞龙没有自己掏一分钱。”
李开明的拳头，在膝盖上，不自觉地攥紧了。
用着纳税人的钱，去掩盖自己儿子犯下的滔天罪行。好一个赵家！好一个赵立春！
“当时陪同那个省里来的人，处理所有事情的当地干部，是谁？”祁同伟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是时任白杨镇的镇长，牛俊。”程度说出这个名字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祁同伟和李开明的脸色。
“我们查了牛俊的履历。在处理完张欣丽事件的第二年，他就从镇长破格提拔为大石县的副县长。三年后，成为县长。又过了两年，调任岩台市，担任副市长。去年，正式升任为岩台市市长。”
“从一个乡镇长，到市长，他只用了七年。”
“啪！”
一声巨响，李开明狠狠一巴掌拍在了红木茶几上，震得上面的茶杯都跳了起来，茶水溅了一桌。
“好家伙！”李开明的胸膛剧烈起伏，一张脸涨得通红，“我算是开了眼了！七年，从一个镇长干到市长！这他妈坐的是火箭吗？不！这是踩着别人的尸骨，吃了人血馒头，才爬得这么快！”
办公室里，回荡着李开明压抑不住的怒吼。
祁同伟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寒意却更浓了。
程度等李开明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才继续用一种近乎呢喃的声音汇报道：“张欣丽的母亲，在收到噩耗的第三年，就因为思女成疾，郁郁而终了。如今，只剩下她父亲一个人，虽然年纪只有五十几岁，但是看他的样子，怕是过不了多久也会撒手人寰。”
“我们去看他的时候，他正抱着张欣丽的照片，坐在门口发呆。见到我们，还一个劲地感谢政府，感谢～，说张欣丽是没有那福气，辜负了组织，辜负了政府。”
“得亏是遇到一个好镇长，才领到了那笔体恤金。”
程度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不可闻。
“他妈……她妈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是被人活活打死的。她还以为，真的是自己的女儿没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