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话说回来，沙书记对于保护自己的羽毛，还是做得很到位的。”
这话听着像是在夸奖，但“羽毛”两个字，用得就非常灵性了。
“您就看上次那个副市长丁义珍的事，闹得多大，人就在亮平的眼皮子底下跑了，最后还跳江自杀了。这么大的办案失误，沙书记还是力排众议，硬是把亮平给保了下来，最后只是给了一个停职反省的处分。”
田国富的语气里充满了“赞叹”。
“这份爱护自己人的心，确实没得说。只是……亮平这孩子，也是太想做出成绩了，停职期间还想着办案，结果今天晚上，就因为涉嫌违规办案，被高育良他们抓了个正着。”
这番话，杀伤力比刚才那段更强。
他不动声色地，给钟正国传递了几个信息：
第一，你女婿侯亮平是个惹祸精，上次就捅了大篓子。
第二，沙瑞金保他，不是因为他有理，纯粹是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是“爱护羽毛”的行为。
第三，你女婿不争气，刚被保下来，转头又栽了，而且栽得更彻底，直接被人赃并获。
言下之意：沙瑞金这个靠山，既不给力，也靠不住。你女婿跟着他，迟早要完。
果然，电话那头，钟正国的语气明显不愉快了。
“国富，亮平那边，你还是多上点心。”
“一个最高检下去的干部，第二天就被停职了。”钟正国的声音冷了下来，“这说明什么？这不恰恰说明，汉东的腐败问题，已经根深蒂固，烂到骨子里了！他们这是在反扑！是在向我们示威！”
“他们以为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就能吓住我们吗？就能让京城派去的干部知难而退吗？”
钟正国冷哼一声，“天真！”
田国富连忙附和：“是是是，老领导您说得对。我也是这么想的，这帮人太嚣张了！”
“国富啊，”钟正国的语气缓和下来，但话里的分量却更重了，“汉东这潭水，对别人来说，是险滩，一不小心就得翻船。但是对你来说，可是千载难逢的机遇。”
“你把亮平这件事处理好，把汉东这块硬骨头啃下来。这里面的收益，绝对能给你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这个“惊喜”，具体是什么，钟正国没说。
但田国富懂。
这是来自钟家的许诺。一张足以让他未来的仕途，再上一个台阶的空头支票。
当然，前提是，他得先把钟家这位宝贝女婿从泥潭里捞出来，还得把屁股擦干净。
“老领导您放心！”田国富的语气斩钉截铁，“亮平是我的后辈，我绝不会让他受一点委屈！汉东这帮宵小之徒，也该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是党纪国法！”
挂断电话，田国富脸上的恭敬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沉的冷笑。
省纪委，田国富的办公室。
放下电话，田国富脸上的表情古井无波，得罪高育良？
那又怎样！
他田国富来汉东，可不是来给谁当小弟的。
高育良想拿他当枪使，去崩沙瑞金？想得美。
沙瑞金想要拿他去挡高育良，他田国富也不是傻子。
现在，该轮到沙瑞金书记头疼了。
他再次给沙瑞金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接通得很快。
“国富同志。”沙瑞金的声音听起来很沉稳，一如既往。
田国富瞬间进入了角色，声音里恰到好处地带上了一丝凝重和急切，“沙书记，深夜打扰您了。有件紧急情况，我必须立刻向您汇报！”
沙瑞金在那头顿了一下：“怎么了？”
“是关于侯亮平同志的，刚刚，高育良书记亲自给我打电话，态度非常强硬，要求我们省纪委立刻对侯亮平同志采取措施！”
他绝口不提自己给钟正国打过电话的事，仿佛他田国富是孤身一人，在汉东的寒夜里为沙书记坚守着最后的阵地。
“高书记的意思是，侯亮平同志违规办案，被省厅督导组抓了现行，人证物证俱在，影响极其恶劣，要立刻对他进行‘双规’！”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田国富甚至能想象出沙瑞金此刻的表情，那张总是挂着和煦笑容的脸，现在一定比锅底还黑。
他继续加码，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和后怕：“沙书记，我……我没敢答应。我跟高书记说，亮平同志是您亲自点将的干部，对他采取措施，必须得到省委的授权，必须先向您汇报。我……我拼尽全力，才算是暂时把高书记给顶了回去。但是看高书记那意思，这件事，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这番话，堪称是表忠心的艺术。
我，田国富，头很铁，为了您的人，硬刚了汉大帮的掌门人！
又是一阵沉默。
许久之后，沙瑞金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只是那声音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沉稳，而是压抑着的怒意。
“这个蠢货！”
田国富心里乐开了花，嘴里却是一副忧心忡忡的语气，“沙书记，您别生气。亮平同志还年轻，可能……可能是一时糊涂。”
“糊涂？”沙瑞金的声音陡然拔高，“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给我犯这种低级到不能再低级的错误！他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咆哮声隔着电话线传来，震得田国富耳朵嗡嗡作响。
侯亮平这根他好不容易才插进汉东政法系统的钉子，还没开始撬动格局，就先把自己给钉死在墙上了。
这哪里是钉子，这分明是根搅屎棍！
还是专门搅自己家门前的那桶，奇臭无比。
沙瑞金剧烈地喘息了几声，似乎在极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国富同志。”他的声音恢复了些许冷静，但那份冰冷却深入骨髓，“这件事，你处理得很好。辛苦你了。”
“沙书记说的哪里话，我担心明天的会议上，高书记会拿出来议这件事。”
“嗯。”沙瑞金应了一声，然后说道，“我们也要准备准备，打一场硬仗。”
“我明白了，书记。”
挂断电话，田国富靠在椅子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牌，已经打出去了。
接下来，就看沙瑞金怎么和高育良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