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亮起的时候,林小雨正靠在床头。她刚合上笔记本,指尖还残留着纸页的触感。那条新消息来自论坛后台,系统提示有一条高优先级留言,Ip地址显示在德国。
她点开页面,看到一段手写信的扫描图。字迹工整,用的是蓝墨水。信很短,说作者六十岁,没去过中国,但读完一本叫《灶火声》的书后,梦见了南方的小巷和雨。最后一行写着:我想学中文,只为再听一次你们的方言。
林小雨把这封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她没急着回复,而是打开聊天框,把截图发给了陈昊。附了一句话:有人因为你的书,想去学方言。
陈昊那边几乎是秒回。只有一个字:真?
她回了个是。
过了几分钟,他又发来一句:我小时候最讨厌说土话。觉得别人会笑我。
林小雨看着这句话,想起他们刚认识时的样子。陈昊总低着头,课间也不说话,作文本上却写满了故事。那时候没人知道他家里的情况,只知道他常穿洗得发白的衣服,冬天也只有一件单薄外套。
她没再打字,只是把那封信的截图保存下来,重新上传到论坛主页面,加了标题:一个外国读者的来信。
不到十分钟,评论区开始滚动新消息。有海外留学生说,这本书已经在几个大学的东亚文化课上被列为参考读物。有人贴出书店实拍图,架子上摆着不同语言版本的《灶火声》,英文名叫《the Sound of home》。
林小雨翻到销售数据页面。数字一直在跳动。二十四小时内,全球售出七万三千册。出版社在官网上更新公告,说已追加印刷两轮,仍供不应求。
她关掉网页,拿起床头那本中文原版。封面是黑白照片,一个老人坐在门槛上烧火,锅盖边缘冒着热气。这是陈昊老家的房子,去年暑假她跟着文学社去采风时见过。当时陈昊站在院门口,说了句:这就是我写的第一个故事的地方。
手机又震了一下。这次是视频通话请求。
她接起来。画面里是陈昊的脸,背景是他的房间。书桌前贴着一张世界地图,上面插了几面小旗,代表已经发行书籍的国家。
“你看了吗?”他问。
“看了。那封信。”
“我刚才录了个视频。”他说,“想说点什么。”
“说什么?”
“我不想让他们觉得这只是一本猎奇的书。这不是表演,是我活过的样子。”
林小雨点头。
陈昊挂断电话。十分钟后,他的社交账号更新动态。视频开头是他坐在屋檐下,手里拿着一本书。镜头慢慢扫过院子,墙角堆着柴火,铁钩挂着旧水壶。他开始朗读,声音不高,说的是方言。
第一段念完,画外音响起字幕:“语言是根,故事是叶。”
视频结尾,他抬起头,对着镜头说:“这不是给你们看的风景,这是我的生活。”
这条视频很快被多个汉学研究中心转发。一家法国媒体发布专题文章,标题是:《从方言中听见中国的心跳》。文中提到,这本书之所以能打动外国人,是因为它没有刻意解释“什么是传统”,而是让人直接听见了一个少年如何用母语讲述自己的家。
林小雨看到这里,退出页面,打开邮箱。她记得陈昊提过,出版社为每种语言版本都增加了文化注释页。她找到电子样书,点开英文版。
第一章后面附着一页说明,解释“灶火”在当地家庭中的意义。不是厨房设备,是家人围坐的中心。孩子放学回来,先喊一声“妈,饭好了没”,然后蹲在灶边添柴。老人常说:“火旺,家才旺。”
这些内容原本不在初稿里。是陈昊后来一章章补进去的。他不想让读者只听个热闹。他希望他们能明白,每个词背后都有温度。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论坛推送。陈昊以管理员身份发布新帖。标题是:最好的文化传承,是让世界听见,中国的声音。
配图是一张截图。屏幕上是全球销售地图,亮点分布在北美、欧洲、东南亚。每个光点都标着数字,代表售出册数。他的手放在键盘上,正在输入最后一行字。
林小雨看完,放下手机。窗外夜色很深,星星不太明显。她起身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拿出一沓打印稿。这是她最近写的几篇新故事,还没发出去。她翻到最后一页,在空白处写下一句话:原来我们写下的每一个字,都能飞得那么远。
她合上纸页,放回抽屉。
第二天课间,她走进教室时,听见有人在讨论一本书。两个女生围着手机,指着一段视频里的朗读片段。
“这个男孩说的方言,跟我们老家的一样。”
“真的吗?可他说的是南方话。”
“但我们村也有老人这么说话。只是我一直以为,这种话上不了台面。”
林小雨没停下脚步,走到自己座位坐下。她打开笔袋,取出一支黑色签字笔。笔帽上有道划痕,是上周不小心磕到桌角留下的。
她翻开语文练习册,准备抄写课文注释。刚写下一个字,前排男生突然转过身。
“林小雨,你知道陈昊那本书吗?”
她抬头。
“我表哥在国外读书,昨天给我寄了电子版。他说班里六个外国同学都在读。”
旁边女生接着说:“我们老师说,下周要拿这本书做阅读材料。”
林小雨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铃声响起,老师抱着教材走进来。她把课本放在讲台上,转身写下今天的课题。粉笔在黑板上划出清晰的痕迹。
林小雨低头继续写字。她的笔尖顿了一下,又继续移动。
窗外阳光照进来,落在她的练习册上。那一行字已经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