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光回弹的瞬间,林宵手指一紧,掌心那缕细丝没有断,反而顺着地面裂痕往深处探去。他没抬头,也没出声,只是将灵力压得更低,像夜里走夜路的人放轻脚步。
这股银线不是攻击,也不是防御,它贴着灵阵边缘缓缓游走,像是在听什么。林宵闭着眼,但能“看”到三条主脉之间的连接点正在微微震颤——那里有断裂的痕迹,像旧绳子打了死结,越拉越紧。
他明白了。
刚才那一瞬的扰动,不是敌人靠近,是灵阵自己在求救。
赵梦涵站在三步外,左手按在阵眼石上,指尖原本凝着一层寒气。她察觉到林宵的动作变了,没有再追查地底异样,而是把全部注意力收了回来,落在脚下阵法上。
“你要改阵?”她问。
林宵点头,睁开眼:“不是改,是松一松。”
他抬起手,掌心银光重新凝聚,这次不再强行注入,而是轻轻点向第一条主脉的起始符文。光丝渗进去,像水流入干涸的沟渠,顺着原有纹路自然延展。那些原本生硬的转折开始软化,断裂处自行弥合,连带着整条脉络的流转节奏都慢了下来。
慢,反而更稳。
第二条脉改动时,赵梦涵明显感觉到阵眼石的温度变了。之前是滚烫,逼人后退;现在却温润起来,像是晒过太阳的玉石。她收回手,看着阵纹间泛起的微光,从刺目的金转为柔和的白。
“以前我们总怕它撑不住,拼命灌灵力。”她说,“结果越撑越累。”
“对。”林宵声音低,“就像一个人喘不过气,你还往他嘴里塞饭,能不崩吗?”
他说完,第三条脉也完成了调整。整座灵阵轻轻一震,不是炸裂般的冲击,而是一种内在的舒展,像蜷缩已久的身子终于伸直了腰。
紧接着,光起了。
先是阵心一点亮,然后迅速扩散。光芒不刺眼,却极远,照得整个天阙峰顶如白昼。云层被染成淡金色,山风拂过时,带起一圈圈涟漪般的光晕。
赵梦涵仰头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下:“你说得对,它现在……像是能自己呼吸了。”
林宵盘膝坐下,额角有汗滑落。这一轮改动看似安静,实则耗神极深。他体内的赤心印记还在微微发热,但不再是那种爆发式的冲撞,而是平稳地跳动,和灵阵的节奏同步。
他伸手摸了摸袖口,那里绣着歪扭的两个字:不服。
现在他服了。
不是认输,是懂了。
规则不是用来压的,是借的。你顺着它走,它才会带你走远。
远处传来一声鸟鸣,清脆利落。
林宵没动,赵梦涵却突然侧身,目光扫向北侧岩壁。那边有一块突出的石台,平时没人注意,此刻却被灵阵的光照得通明。
“有人在那里站了很久。”她说。
林宵这才抬眼。
石台上空无一人,只有风吹动碎石滚动的声音。但他知道,赵梦涵不会无故开口。她一向话少,但每一句都有分量。
“不管是谁,”他慢慢说,“现在进不来。”
灵阵的光晕已经形成一道无形屏障,不只是防御外敌,更像是划定了一片领域。只要他们还守在这里,阵法就不会停。
他低头看向掌心,银光已经散去,可那种流动的感觉还在。他知道,下次再用规则之力,不会再是砸出去的金链,而是像这阵法一样,无声无息,却牢不可破。
赵梦涵走回阵眼右侧,站定。她的长裙被光映得发亮,指尖缠绕的寒气早已散尽。这一次,她没有再调动真气,只是静静站着,像一根插进大地的钉子。
时间一点点过去。
灵阵的光芒没有减弱,反而越来越稳。山下的雾气开始被推开,露出下方连绵的峰峦。有几道微弱的灵力波动从远处掠过,像是试探,又像是观望,但都没有靠近。
林宵靠在石台边,闭目调息。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
该来的还会来。
但他现在不怕了。
他摸了摸腰间的破洞储物袋,里面装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半块干粮、几张废符、还有一截别人不要的引火绳。都是些不起眼的小玩意,可每次危急时刻,总能派上用场。
就像现在。
他不需要惊天动地的一击,也不需要一招制敌的杀招。他只要让这座阵活下去,让它自己运转,自己修复,自己守住这片山巅。
那就够了。
赵梦涵忽然开口:“铸印的时机快到了。”
林宵睁眼:“什么时候?”
“等光沉下来的时候。”她望着天空,“现在的光是外放的,等到它开始内收,就是阵法完成自我蜕变的那一刻。那时,才能真正启动铸印。”
林宵点头:“我们还有时间。”
“不多。”她说,“最多半个时辰。”
林宵站起身,走到阵心位置。他蹲下,手掌贴在地上,感受着灵力的流动。这一次,他不再引导,只是感知。脉络的每一次起伏,符文的每一次闪烁,都清晰可辨。
他忽然发现,在三条主脉交汇的中心点,有一个极小的空白区域。那里没有刻任何符文,像是被人刻意留出来的。
“这是留给铸印的位置。”他说。
赵梦涵走过来,看了一眼:“你准备用什么做引?”
林宵沉默片刻,从怀里掏出一条褪色的红绸带。布料已经发白,边角磨损,但上面的血迹依旧清晰。
“这个。”他说。
赵梦涵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她知道这条绸带的来历,也知道上面的血是谁的。当年林宵被打断肋骨,她连夜赶去药房偷寒星草,回来时被执事发现,挨了一记真气掌。那一掌打在肩上,血溅到了绸带上。
后来她缝好了,一直没还。
直到三年前,林宵在宗门大比上硬接聚气妖兽一击,倒地时手里还攥着这条带子。
“你早该用了。”她说。
“以前不够格。”林宵笑了笑,“现在,阵法活了,我也该把自己的东西放进去。”
他将红绸带轻轻铺在空白处。织物刚落地,周围的符文就微微一亮,像是回应某种召唤。银白色的灵力从四面八方涌来,沿着绸带边缘缓缓流动。
光,开始内收。
山顶的光辉不再向外扩散,而是向中心汇聚。整个天阙峰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风停了,云静了,连远处的鸟鸣都消失了。
只剩下阵法的心跳。
一下,又一下。
林宵站在原地,右手虚按在阵纹上,随时准备应对突发变故。他的呼吸很轻,心跳却稳。
赵梦涵站在他斜后方,双手交叠于身前,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阵心。
红绸带上的血迹开始发烫,颜色由暗红转为鲜红,像是刚刚流出的一样。
光流越来越快,阵纹的每一次闪烁都带着轻微的震颤。林宵能感觉到,铸印的时机正在逼近。
就在这一刻,他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
不是来自外面,也不是阵法本身。
而是来自脚下。
那股银白色的规则之力,原本与灵阵完美融合,此刻却在某个节点上出现了微小的停滞。像是水流中卡了一粒沙。
他眉头一皱,正要细查——
赵梦涵突然伸手,按住他的肩膀。
“别动。”她低声说。
林宵立刻停下动作。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阵心的光流中,出现了一道极细的黑线。它不是污渍,也不是裂痕,而是某种东西混进了灵力循环。
那黑线缓慢移动,朝着红绸带的方向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