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宵的手指还扣着玉匣的碎片,掌心被边缘划破,血混着碎屑黏在皮肤上。他想动,可全身像是被抽空了力气,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赵梦涵站在他身边,半截剑拄在地上,剑身裂开一道缝,寒星晶只剩下几颗挂在裙边,微弱地闪着。
白璎珞双掌贴着地面,金光从她指尖渗出,压着地底那东西。她的手臂在抖,额头的汗滴进眼睛里,火辣辣地疼。她没抬手去擦,也不敢松劲。只要她一撤力,那怪物就会彻底冲出来。
月婵盯着星轨图,手指几乎要掐进纸面。她念出第七十四个名字时,声音已经哑了。图上的字迹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像爬满了虫子。她抬头望向远处山脊,那点光更近了,不是火把,也不是灵力波动,而是一种她说不清的东西。
就在这时候,一道青光从天而降。
光落在战场东侧,炸开一团气浪,直接将一个黑袍人劈成两半。那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脑袋已经飞出去三丈远。青光落地后,化作一人,身穿粗布道袍,腰间挂着一把缺口的短剑。他落地第一句话就是:“老子欠的债,今天还!”
没人认识他,但守关将士中有个老卒突然喊出声:“是南岭青阳子!三年前被围杀,是林宵带人救下的!”
话音未落,又是一批人冲了过来。有扛着柴刀的村夫,有背着药篓的老头,还有几个穿破旧宗门服饰的年轻人。他们没有统一阵型,也没有高深灵力,但他们冲进来的方式很直接——用身体挡在伤兵前面。
一名村夫把最后一袋石灰粉撒出去,迷住了扑来的妖族爪牙。他手里只有柴刀,可他挥刀的时候吼得比谁都响:“你们杀我儿子,老子今天砍了你三条腿!”
药篓老头跪在一个重伤修士身边,掏出一把褐色药丸塞进对方嘴里。那人已经快断气了,吞下药后喉咙里咕噜一声,竟然睁开了眼。老头拍了他肩膀一下:“别死,活着才能报仇。”
那群流亡修士直接在废墟上结阵。他们用残破的符纸和断裂的旗杆摆出归元阁的“三才锁灵阵”,硬是把一片区域稳了下来。一个脸上带疤的年轻人回头看了眼祭坛方向,低声说:“当年若不是他让我们藏在外山,我们早被灭门了。”
林宵终于抬起头。
他看见那些人冲进战场,不是为了名,不是为了利,而是为了“还”字。有人替他挡下一击,有人把水囊塞进他手里,还有个孩子模样的小丫头踮起脚,往他伤口上撒止血粉。
“你是林宵吗?”她问。
林宵点头。
她咧嘴一笑:“娘说你救过我们全村,让我一定要来帮你。”
他说不出话,只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在撞。
赵梦涵撑着剑站直了些。她看到一个白发老太太拄着拐杖走过来,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一块冰晶递给她。“这是我家祖传的寒髓石,能续真元。”老太太说,“你护我们边关十年,今天换我们护你。”
赵梦涵接过石头,冰冷触感让她经脉微微一震。她闭眼调息片刻,体内紊乱的真元开始缓缓归位。
白璎珞那边压力也轻了。两名穿着兽皮的青年跃入战圈,接替她按住地面。他们身上有妖族血脉的气息,却不是敌人。其中一人说:“我们是她族中旁支,今日代族还恩。”白璎珞睁开眼,看到他们掌心浮现出相同的金纹,那是妖皇一脉的封印印记。
她终于松手,整个人往后一倒,被旁边赶来的援军扶住。
月婵那边也来了帮手。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走到她身边,看了一眼星轨图,立刻指出一处偏移:“阴枢脉的节点正在右移,再过十二息,会有一次短暂的灵力真空。”他转头对月婵说:“我是观星楼遗老,你父亲曾救我一命。这局,我替你算。”
月婵把图交给他,自己退到一边,终于能喘口气。
战场局势变了。
敌方原本稳步推进的节奏被打乱。他们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从四面八方杀进来。这些援军修为不高,但人数众多,打法不要命,而且全都认准了一个目标——护住断天关中央那片废墟。
林宵慢慢站起来。
他靠着玉匣碎片支撑身体,一步步走到战场中央。有人递给他一件外袍,他没接,只是抬起手,让所有人都看见他掌心的赤心印记。那印记已经黯淡,可还在跳动,像一颗不肯停的心脏。
“都听我说!”他声音沙哑,但足够响,“我不记得你们每个人的名字,但我记得你们救过的人!现在轮到我们守住这里!不想死的,站到我身后!想活的,跟我一起打!”
人群静了一瞬,然后爆发出吼声。
“跟林宵杀出去!”
“断天关不退!”
“还恩主太平!”
守关将士重新列阵,江湖义军自发分成三队,前排持盾,中排执刃,后排搭弓。援军中的散修主动补上左翼,村夫们用土石堆起简易屏障,流亡修士则在后方布置新的符阵。
赵梦涵走到林宵身边,手里多了把新剑。剑是归元阁弟子给的,虽不如从前那把,但足够锋利。她站定位置,目光扫向前方敌阵。
白璎珞盘坐在后方调息,两名族中青年守在她两侧,随时准备接替压制。她睁开眼时,正好看到林宵回头看了她一眼。她点点头,他也点头。
月婵和那位观星楼老者正对照星轨图,寻找下一个灵力波动节点。老者指着图上一点:“七息后,敌方右路会露出破绽。”
林宵听完,立刻下令:“左翼由青阳子带队,等信号突进;中军压上,守住三十丈防线;所有远程火力,集中打击敌方施法者。”
命令传下去,各路人马迅速响应。
敌阵那边传来低沉鼓声,显然也察觉到了变化。但他们还没来得及调整,林宵已经举起玉匣碎片,对着天空划出一道血痕。
赤心印记最后一次亮起,虽微弱,却清晰可见。
“这一战,不是为了我。”他说,“是为了以后谁都不用再被人逼到绝路。”
话音落下,远方山脊上那点光终于靠近。这次所有人都看见了——是一支队伍,打着残破的旗,旗上写着“谢”字。领头的是个独臂女子,身穿捕快服饰,腰间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尺。
她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很稳。
林宵看着她,忽然笑了下。
赵梦涵问:“你还撑得住?”
他握紧碎片,指节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