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珠滚到晶石底部,停住。
晶石红光忽然静了。
林宵的手还按在白璎珞后颈,拇指压着命门穴,没松。
他盯着那颗珠子,又抬头看晶石表面——波纹还在,只是不再翻涌,像被什么压住了。
地面的震动也停了,但裂痕仍往上爬,一条接一条,无声无息。
白璎珞喘了口气,肩膀抖了一下。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发白,掌心全是汗。
刚才那滴泪不是随意流下的,是身体自己动的,像是有东西从骨头里往外推。
月婵站在一旁,短剑还插在地上,寒气沿着冰线蔓延,封住了几道裂缝。
她目光扫过石柱底部那行字:“持赤心者,引血脉者,启门者,皆可入。”
现在她明白了,这三个人,可能早就定好了。
林宵刚想开口,脚下一震。
不是晃,是地底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人敲钟。
紧接着,一道影子从石柱背面缓缓移出。
那人佝偻着背,披着灰褐色长袍,布料像是用岩皮缝的,边缘沾着碎石屑。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落下,脚下的裂痕就闭合一寸,泥土自动填平,连灰尘都沉了下来。
林宵立刻挡在白璎珞前面,左手摸进储物袋,抓住一张焦边符纸。
他没动手,眼睛死死盯着来人。
月婵拔起短剑,寒气凝在刃上。
她没说话,但站位已经变了,斜跨半步,护住林宵左侧空档。
那人走到离他们五步远的地方停下。
抬起头,双眼浑浊,像是蒙着一层雾,可当他看向白璎珞时,那层雾裂开了。
“三百年了。”
他的声音像砂石磨过岩石,“皇女终归冥土。”
林宵皱眉,“你说谁?”
老人没理他,只看着白璎珞左耳垂。
那里有一颗红痣,形状像半枚月牙,此刻正泛着微光。
“耳生月痕,心藏赤焰。”
老人双手合十,动作缓慢却庄重,“你是妖域最后一位纯血皇女,是你母亲用命换出来的孩子。”
白璎珞往后退了一步,撞在石柱上。
“你认错人了。我五岁被猎户收养,在山里长大……我不是什么皇女。”
老人摇头,“你娘把你送出妖域那天,血月当空。她把你裹在兽皮里,交给一个人族老猎人,只说了一句话——”
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莫让她应召,否则必回祭坛。’”
白璎珞猛地抬头。
这句话,她梦里听过。
不止一次。
雪夜,山洞,女人跪在地上抱着她,哭着说:“活下去,别回头。”
林宵察觉到她呼吸乱了,立刻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脉搏跳得极快,皮肤开始发烫。
“你要是现在不信,等下也会信。”
老人抬起手,指向晶石,“它认你,不是因为你靠近,是因为你的血在回应它。妖祖残念复苏,血脉共鸣无法再压。你越逃,它越强。”
林宵问:“所以她每次妖变,都是因为这个?”
“不是妖变。”老人纠正,“是苏醒。你们叫它妖变,其实是祖血回归。她的身体在提醒她身份,在拉她回来。”
月婵插话:“那为什么偏偏现在?三百年前不醒,三百年后才动?”
“血月将近。”老人说,“每三百年一轮回,封印最弱之时。妖祖借血脉之力破封,而她,正是钥匙。”
林宵冷笑,“所以你是说,我们一路拼死进来,就是为了送她去当祭品?”
“她是唯一能重新封印妖祖的人。”
老人目光转向石柱,“当年五位强者联手镇压,靠的就是皇族血脉献祭。如今封印松动,若无人应召,万妖将出,人间必乱。”
白璎珞突然蹲下,抱住头。
耳边响起低语,不是声音,是直接钻进脑子的念头。
“回来……回来……”
林宵立刻单膝跪地,掌心贴住她后背,输入一丝赤心真气。
温和的力量顺着经脉游走,帮她稳住心神。
“听着,”他说,“不管你是什么人,你现在是站着的,不是跪着的。没人能逼你做什么。”
白璎珞抬起头,眼里有泪光,但没落下来。
“如果我不答应,会怎样?”
“封印继续裂。”老人说,“妖力外泄,先是冥窟失守,然后是人界各大禁地崩塌。十年之内,妖潮席卷天下。”
“如果我答应呢?”
“你进去,以血为引,重铸封印。”
老人指向石柱背后的黑暗,“通道已经打开,代价是你再也出不来。”
林宵猛地起身,“放屁!还有没有别的办法?非得让她死?”
“有。”老人点头,“找到当年断裂的另一半封印核心,合二为一,可免献祭。但它不在这里。”
“在哪?”
“九幽深处,埋在妖祖骨灰之下。取出来需要两个人——一个能承受妖气侵蚀,一个能破开死阵。”
林宵看了眼月婵。
月婵点头,“我能撑住寒阵,但进不去核心区域。”
白璎珞站了起来。
她拍掉衣服上的灰,抹了把脸。
左耳红痣的光还没散。
“我想知道全部。”她说,“带路。”
林宵一把抓住她胳膊,“你疯了?他说进去就出不来!”
“可如果我不去,更多人会死。”
她看着林宵,眼神很稳,“你在断天关差点死在我面前,我在紫宸殿替你挡过刀。我们早就不只是活着,是在抢命。现在轮到我了。”
林宵咬牙,“我不答应。”
“你不用答应。”她挣开他的手,“这是我的命,我自己选。”
月婵走上前,把手放在白璎珞肩上。
“我们一起进去。不管你要做什么,先拿到另一半核心再说。”
老人微微颔首,抬手抚过石柱。
裂痕中浮现出一条新路,幽深曲折,岩壁上浮现壁画。
第一幅:五位强者围立祭坛,中央女子割腕洒血,晶石亮起。
第二幅:女子化作光点消散,巨影被锁链缠绕沉入地底。
第三幅:一名婴儿被送出山外,身后火海滔天。
林宵盯着最后一幅,忽然问:“她娘死了?”
“死了。”老人说,“但她留下一句话——‘若我女儿归来,必是天地将倾之时。让她自己选,不要拦。’”
林宵拳头攥紧,指节发出声响。
他转头看白璎珞,“你就这么确定,你是她?”
白璎珞伸手碰了下左耳红痣。
皮肤发热,像是里面有东西在跳。
“我不知道是不是她。”
她轻声说,“但我记得那个梦。雪夜,女人抱着我说活下去。如果那是假的,为什么我会痛?”
林宵没说话。
他知道那种痛。
小时候被人踩在泥里,没人救,只能自己爬起来。那种痛刻在骨头上,骗不了人。
他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那张画着歪扭“爆”字的焦黑符纸。
小时候画的,一直没用。
他把它撕成两半,一半塞进白璎珞手里。
“拿着。等你快撑不住的时候,把它烧了。我就能找到你。”
白璎珞握紧符纸,点点头。
月婵往前走了一步,“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老人转身,面向通道入口。
“现在。”
四人走向幽径。
林宵走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球石。
红光依旧安静,但柱子上的裂痕,又往上爬了半寸。
白璎珞脚步没停。
她摸了摸左耳红痣,那里还在发光。
林宵加快几步,走到她身边。
两人并肩走入黑暗。
岩壁上的壁画一幅幅掠过。
最后一幅还未看清,画面已隐入阴影。
白璎珞忽然停下。
她转头看向林宵,嘴唇动了动。
“林宵。”
林宵嗯了一声。
她没说话,只是把手伸进口袋,握住了那半张符纸。
林宵也把手插进衣兜,摸到了剩下的那一半。
两人继续往前走。
前方传来风声,像是从地底深处吹来的呼吸。
老人身影在前,月婵紧跟其后。
通道越来越窄,空气变得沉重。
白璎珞突然觉得胸口一闷。
她低头看去,左耳红痣的光正顺着血管往心口蔓延。
她抬起手,指尖碰到皮肤的瞬间——
皮肤裂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