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小了，天边灰蒙蒙的。远处传来马蹄声，一队人影从雪幕中冲出，旗帜上绣着赤心盟的火焰纹。
赵梦涵靠在剑柄上，手指微微发麻。她低头看了眼林宵，他闭着眼，脸色发青，呼吸浅得几乎感觉不到。她抬手轻轻推了他一下。
“起来。”
林宵没动。
她又推了一下，声音低了些：“援军到了。”
林宵睫毛抖了抖，慢慢睁开眼。视线模糊了一瞬，他抬手抹了把脸，手上沾了血和雪。他撑着地面想站起来，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去。
赵梦涵伸手扶住他肩膀。
两人踉跄几步，终于站稳。林宵低头看了看怀里紧抱着的星枢盘，盘面裂纹还在蔓延，但核心光点稳定跳动。他咬牙把盘子递给赶来的义军统领。
那人双手接过，声音发颤：“盟主……我们赢了？”
林宵咧嘴一笑，牙上还带着血：“你抱这么紧，摔了算谁的？”
统领一愣，随即大笑起来。身后众人也跟着哄笑，有人举起长刀，有人敲响战鼓。红旗在风里猎猎作响，雪地上踩出密密麻麻的脚印。
队伍缓缓向营地移动。林宵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赵梦涵始终在他身侧，没再说话，但手臂一直虚扶着，随时准备撑住他。
营地设在一处背风坡地，篝火已经燃起，伤员被抬进帐篷。当林宵和赵梦涵走进营地中央时，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片刻寂静后，欢呼声炸开。
“盟主回来了！”
“赵仙子也在！”
“星枢盘夺回来了！”
有人吹起号角，有人把酒坛砸在地上，烈酒混着雪水溅开。一名老修士颤巍巍地走出来，抱拳行礼：“两位救了北境，也救了我们所有人。”
林宵摆摆手：“别整这些虚的，等我能蹲着吃火锅再说。”
人群又是一阵大笑。赵梦涵站在他旁边，嘴角动了动，从储物袋里取出一颗淡蓝色丹药塞进他手里。
林宵低头一看：“寒髓丹？你留着自己用。”
“我不需要。”她说完转身就走，却在两步外停下，“你要是死了，谁还欠我那顿饭。”
林宵握紧丹药，笑了。
篝火越烧越旺，酒香混着烤肉味飘散开来。林宵盘腿坐在火堆旁，吞下丹药后体内暖了一些。他看着眼前喧闹的人群，忽然觉得有点不真实。
刚才还在生死边缘，现在却有人笑着敬酒。
他抬头看向赵梦涵。她站在高台边缘，银发被风吹起，正盯着西南方向出神。
林宵爬起来走过去：“看出什么了？”
她没回头：“那边的雪，落得不对。”
“怎么说？”
“太整齐，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往下坠。”
林宵眯起眼。他还想问，忽然听见营地门口一阵骚动。
一名年轻弟子浑身是雪地冲进来，单膝跪地，声音嘶哑：“报——西南三十里发现灵力波动！黑袍人……回来了！带着一支铠甲军团，全是黑铁重甲，速度极快，不出两个时辰就能到！”
笑声戛然而止。
举着酒碗的人僵在原地，烤肉掉进火堆发出“滋”的一声。有人猛地站起，撞翻了桌子。
“不可能！他们主力不是被打散了吗？”
“是不是看错了？”
“会不会是援军？”
林宵没说话。他走到高台前，扫视全场。
“刚才谁说赢了？”他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没人回答。
“敌人撤了，不代表没了。”林宵把手里的空丹瓶捏碎，粉末从指缝洒落，“他们回去搬救兵，说明怕我们。怕我们的，从来不会只来一次。”
人群开始低声议论。
“可我们刚打完一场，很多人受了重伤……”
“要不先撤？等宗门支援来了再打？”
“撤？往哪撤？后面就是百姓城池！”
争吵声越来越大。
林宵抬手一压，全场安静。
“想走的，现在就可以走。”他说，“我不拦。但只要还留在这里的人，听我命令。”
他转身看向赵梦涵：“布防的事交给你。”
赵梦涵点头，手腕一抖，三百六十五颗寒星晶在空中连成一线，划出一道冰痕直指西北隘口：“三重禁制已启动，第一道在十里外，能拖住他们半个时辰。”
“够了。”林宵抓起插在地上的火焰短刃，“传令下去，伤员全部转入后营，能动的拿兵器，前线列阵。我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来多少，埋多少。”
一名壮汉扛着大斧走出来：“盟主，咱们真要在这硬刚？”
“不然呢？”林宵冷笑，“等他们杀到家门口再哭？”
“可我们人数差太多了！”
“差得多？”林宵环视众人，“你们忘了刚才怎么赢的？不是靠人多，是靠脑子，靠不怕死。”
他指向远处还未熄灭的战场：“那一地尸体，哪个不是比我们强？可他们现在躺着，我们站着。为什么？因为我们有两个字——敢拼。”
人群沉默了几息。
然后，有人放下酒碗，拿起刀。
有人撕开染血的衣袖，重新绑紧护腕。
一个少女把琴收进匣子，抽出腰间短剑。
老修士拄着拐杖走到前排：“老夫虽修为不高，但这把骨头，还能挡一刀。”
林宵看着他们，笑了：“好！那就让我看看，这群黑铁罐头能不能扛得住咱们赤心盟的火！”
命令迅速传开。营地瞬间转入战备状态。帐篷被快速拆除，障碍物在前方堆起，弓弩手登上高地。
林宵站在高台边缘，望着远方雪线。风又起来了，吹得他袖口那条褪色红绸带猎猎飞舞。
赵梦涵走过来，递给他一件厚袍：“穿上。”
“你不穿？”
“我不冷。”
林宵没再推辞，披上袍子。他忽然问：“你说他们这次带的是什么兵？”
“不像边军编制。”赵梦涵眼神微凝，“甲胄无徽记，行动无声，灵力波动极其统一……像是某种傀儡军。”
“傀儡？”林宵皱眉，“谁有这么大手笔？”
“不清楚。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她看向他，“他们目标不是我们，是星枢盘。”
林宵摸了摸胸口，那里贴着一张未启用的符纸：“那就让他们试试，看谁能抢走。”
天色渐暗，营地四周亮起火把。前线阵型已完成，三千余人列阵以待。虽疲惫不堪，但无人退后。
林宵正要下令轮换值守，忽然听见赵梦涵轻声道：“等等。”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西南方向的雪地上，出现了一条黑线。
那黑线缓慢推进，越来越近。没有喊杀声，没有战鼓，只有整齐的脚步声，像是大地在震动。
最前方的士兵全身包裹在漆黑重甲中，肩甲如兽爪般翘起，手中长戟末端刻着扭曲符文。他们的头盔没有面孔，只有一道竖缝透出幽蓝微光。
林宵眯起眼：“这帮家伙，连喘气都不带声的。”
赵梦涵手中寒星晶缓缓旋转：“第一波攻击交给我，你保存体力。”
“你刚才用了太多灵力。”
“我还撑得住。”
林宵盯着她侧脸看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抓住她手腕：“记住，别一个人往前冲。”
赵梦涵抽了下手，没抽动。她盯着他看了两秒，轻轻点头。
黑甲军团距离营地还有二十里，速度未减。前锋已踏入第一道冰禁区域。
赵梦涵抬手结印，空中寒星晶骤然亮起。
下一刻，地面冰层爆裂，数十根冰锥从地下刺出，直接贯穿三名黑甲士兵。但他们倒下的瞬间，身后立刻有两人补上，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无效？”有人惊呼。
“不是无效。”林宵盯着战场，“是他们根本不在乎伤亡。”
赵梦涵再次结印，第二重禁制启动。暴风雪凭空生成，夹杂着冰刃横扫前方百米。
十几具黑甲士兵被卷入风暴，甲胄出现裂痕，但仍在前进。
“他们的灵力被某种东西维系着。”赵梦涵沉声，“像是被远程操控。”
林宵握紧短刃：“那就打断那个操控的人。”
他正要动身，赵梦涵突然按住他肩膀。
“你看最中间。”
林宵顺她所指望去。黑甲军团中央，有一名身形更高的将领，手持一面黑色三角旗，旗面无风自动，泛着暗红色光泽。
“那是……血魂旗？”林宵瞳孔一缩，“这帮人是用死士炼成的战傀！”
话音未落，那名将领忽然抬头，目光穿透风雪，直直落在高台上。
林宵迎着那视线，咧嘴一笑，举起短刃晃了晃。
对方缓缓举起血魂旗，向前一指。
整个黑甲军团骤然加速，如潮水般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