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碎雪壳,溅起的冰屑打在脸上,像被细针扎了一下。林宵勒住缰绳,抬头望去,北原雪宗的山门嵌在两座千丈冰崖之间,一道铁索桥横跨深渊,桥下寒风呼啸,卷着雪沫翻腾不止。
赵梦涵紧随其后,指尖微动,一缕寒气悄然缠上腕间晶链。
守桥弟子远远望见两人身影,立刻抬手按住刀柄,高声喝道:“来者止步!北原不纳外客,速速离去!”
林宵翻身下马,将缰绳甩给赵梦涵,大步走上铁索桥。每一步落下,桥身都微微震颤,脚下深渊仿佛要吞噬一切。
“我叫林宵。”他声音不高,却穿透风雪,“带我去见你们宗主。”
“放肆!”一名执法长老从桥头石亭跃出,掌心凝出一道冰刃,“宗主岂是你这等身份能见的?南荒之事,与我北境何干?滚回去!”
林宵站定,迎着对方目光,缓缓从怀中取出一角焦黑残卷,灵液封印其上,隐约可见交错的佛纹与妖痕。
“这是我在佛窟深处看到的东西。”他将残卷托于掌心,“梵音谷以佛印炼妖纹,已触劫种。若再不管,南荒烧尽,下一个就是你们这冰峰。”
长老冷笑:“空口无凭,也敢污蔑正道大派?你以为你是谁?一个从杂役堆里爬出来的野种,凭什么号令九派?”
周围弟子哄笑起来。
林宵没动怒,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磨破的袖口,那歪扭的“不服”二字已被风雪打得发白。
他忽然笑了:“你说得对,我不是什么大人物。三岁被人丢在山门口,靠挑水活命。十六岁偷偷练功被打断三根肋骨,没人管。外门试炼赢了,却被大弟子陷害,差点死在擂台上。”
他抬起头,眼神锋利如刀:“可我还活着。而你们呢?躲在冰山上装清高,真等到劫火临头,你们的雪宗,连灰都不会剩下。”
“够了!”长老怒喝,“既然你自认有资格谈盟约,那就依我北原古礼——‘三问试心’!过则入殿,不过,立刻驱逐!”
林宵摊手:“说吧。”
“第一问——出身。”长老冷声道,“你父母是谁?师承何门?可有名分?”
“我没有父母。”林宵答得干脆,“师承无门,名分也没有。我是玄微宗弃徒,靠自己一步步走到今天。你说我配不配?可我站着说话,就比你跪着传话强。”
人群一静。
长老脸色铁青:“狂妄!第二问——执念!你为何要牵头盟约?图名?图权?还是想借机翻身?”
林宵沉默了一瞬,声音沉了下来:“我有个朋友,死在没人看见的地方。那天雨很大,他躺在泥地里,手里还攥着一张符纸,想求援。可没人来。”
他抬起眼:“我不想再看到那样的事。我不想再有人明明能救,却因为门派不合、各自为政,最后活活等死。”
“所以我的执念不是名,也不是权。”他一字一顿,“是不让任何人,再死在该被救的时候。”
几名年长长老 exchanged glance,神色微动。
“第三问——舍身之勇。”长老逼近一步,“若盟约成,九派共抗劫难,你可愿以身为盾,挡在最前?若需献祭,你可敢第一个踏入焚魂阵?”
风雪骤然加剧。
林宵没有回答,而是猛地撕开衣襟,露出胸口那枚赤红印记。刹那间,印记泛起微光,与手中残卷共鸣,空中竟浮现出模糊经文虚影,字字如燃,映照雪地一片暗红。
“这是赤心印记。”他声音低沉,“他们说我带灾厄,是异类。可它不是诅咒,是责任。我不会躲,也不会退。”
他盯着长老,一字一句:“你要我证明舍身之勇?好——我现在站在这里,明知你们可能杀我,我还是来了。这就够不够?”
虚影消散,风雪凝滞片刻,随即轰然炸响。
赵梦涵趁势扬手,三百六十五颗寒星晶瞬间飞旋而出,在空中划出道道银线,交织成佛窟壁画投影——扭曲的尸骨、燃烧的佛塔、被妖纹侵蚀的僧人……
“此乃劫种初现之兆。”她声音清冷,“诸位若仍不信,待它真正觉醒,冰峰亦将化为焦土。”
全场死寂。
许久,大殿深处传来一声轻响。
莲座之上,一直闭目的宗主寒千崖终于睁眼。他手中握着一枚裂痕斑驳的寒玉令,目光如冰锥般刺向林宵。
“你体内……有佛劫之力?”
林宵压下体内翻涌的气血,稳住呼吸:“不是力量,是责任。我可以现在转身走人,但灾难不会绕道你们的雪山。它来的时候,不会问你是哪一派。”
寒千崖缓缓起身,站在高台边缘,俯视着他:“你以为几句悲情故事,就能动摇我北原千年规矩?你以为展露一点异象,就能让我信你?”
“我不指望您立刻相信。”林宵收起残卷,整了整衣襟,“但我给您三个数字——七城,三月,零援。”
他抬头直视对方:“过去三个月,南荒七座边城接连失守,无人救援。不是没人知道,是各派都在等别人先出手。等到最后,一座座城池烧成废墟,百姓死绝,才有人说‘早该联手’。”
“我不想再听那种话。”他声音渐重,“所以我来了。我不求您现在答应,只求您派人去看看。去佛窟,去边境,去看那些还没被掩埋的尸体。如果您看完还觉得这是小事,那我掉头就走,永不踏足北境。”
寒千崖沉默。
风雪拍打着殿前铜铃,发出沉闷的响声。
一名白发长老突然开口:“宗主,此子所言虽狂,却无虚妄。近月来,南荒灵气紊乱,已有三支商队失踪于边界。若真如其所述,恐非小患。”
另一人附和:“且那印记共鸣,绝非作假。我曾在古籍见过记载——‘赤心为种,承万劫而不灭’。若真是劫种持有者,或许……正是应劫之人。”
“荒唐!”先前的执法长老厉声打断,“就算他是劫种,也未必可信!万一是梵音谷设下的圈套,借他之口分化我等,该如何是好?”
“那就查。”林宵冷冷道,“派人去查。去玉虚观看卦象,去天音阁调记录,去青霞剑派问萧景行——他爹已经答应派使者参会。你们若不敢动,我就一家家走下去。等到最后一刻,我会带着八派联军站在这座山门前,告诉你们——不是我们不需要你们,是你们把自己剔出了活路。”
他转身欲走。
“等等。”
寒千崖抬手,制止了欲拦人的弟子。他盯着林宵背影,声音低沉:“你说你要证据?好。我给你一次机会。”
林宵停下脚步。
“三日后,北原将举行‘冰心试炼’,选拔新任护法。你若能在百人战中活到最后,我便亲自带队,前往南荒查证。”
“若败?”赵梦涵问。
“生死不论。”寒千崖淡淡道,“输了的人,埋进冰渊,永世不得出。”
林宵回头,咧嘴一笑:“成交。”
他拉过马缰,翻身上马,风吹起衣角,那“不服”二字在雪光中格外刺眼。
赵梦涵紧跟其后,低声问:“你真打算参加?”
“当然。”他眯眼望着远处冰峰,“他们想用规则压我,那就用他们的规则打穿他们。”
马蹄再次踏上归途,雪地上留下两行深深的印迹。
而在主殿台阶尽头,寒千崖依旧伫立不动,手中寒玉令裂痕深处,渗出一丝极淡的黑气,转瞬即逝。
林宵策马奔出半里,忽然感到胸口一阵灼热。
他低头掀开衣襟,只见赤心印记微微发烫,边缘竟浮现一道从未有过的金纹,如同烙印般刻入皮肉。
他怔了一下,随即握紧缰绳,继续向前。
风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