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宵的右手还插在泥土里,指尖深陷,指甲缝中渗出的血混着黑灰碎石,凝成暗红泥块。他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气管,身体一阵阵抽搐,每一块肌肉都绷得发硬。
赵梦涵从碎石堆上撑起身子,左腕上的镯子裂痕又多了一道,寒气不受控地往外溢,冻得她指尖发麻。她没管自己,翻身就扑向林宵,双手迅速结印,三枚寒星晶自袖中飞出,直刺他肩井与风池两穴。冰针入肉,林宵猛地一颤,口中那串古怪音节戛然而止,眼白缓缓退去,露出一丝清明。
“还能听见我吗?”她咬牙问,声音压得很低。
林宵喉头滚动,咳出一口带着焦味的血沫,嗓音嘶哑:“听……听得见。但它在动,像烧红的铁丝在血管里爬。”
谢红绡拄剑站稳,右腿伤口崩开,血顺着靴筒往下淌。她看也不看,撕下衣角草草缠住,几步抢到林宵背后,掌心贴上他背心大椎穴,猛然发力。一股精血顺着经脉冲进林宵体内,激得他浑身一震,额头冷汗滚落。
“醒就别装死。”谢红绡收手,冷笑,“刚才那副鬼样子,差点以为你要当场化形。”
林宵喘了几口气,挣扎着想坐直,却被胸口一阵剧痛逼得弯下腰。他抬手按住心口,掌心刚触到衣服,布料竟“嗤”地冒起一缕青烟,焦黑一片。
“这伤不对劲。”赵梦涵皱眉,“寒气压不住,灵力也调不动,它不是反噬,是……在变。”
话音未落,林宵忽然抬头,眼神涣散,嘴唇微动,又是一串晦涩音节吐出,尾音拖得极长,像是某种古老的诵念。
赵梦涵正要再施针,却被一只粗糙的手拦下。
一个披着破袈裟的老僧不知何时站在了三人身后。他手里拎着个酒葫芦,裤脚一高一低,胡子拉碴,满脸油光,闻起来一股劣酒味。他眯着眼看了看林宵,又低头用木杖点了点地面,一圈淡金色的波纹缓缓荡开,所过之处,林宵体表躁动的能量竟微微平复。
“劫种醒了。”老僧咧嘴一笑,露出几颗黄牙,“还是被邪祭催熟的,啧,麻烦。”
赵梦涵警惕地盯着他:“你是谁?”
“渡厄。”他晃了晃葫芦,“你们可以叫我疯和尚,或者醉鬼都行。我不挑。”
谢红绡冷笑:“来路不明的老东西,也敢在这装神弄鬼?”
渡厄不恼,反而乐了:“你骂我,我喝酒。你砍我,我还喝酒。等会儿林小子要是炸了,记得把我的葫芦捡回去,好歹陪我二十年了。”
林宵突然闷哼一声,整个人往后倒,渡厄眼疾手快,木杖横出,轻轻一托,将他架住。他低头看着林宵胸口,那里赤心印记正透过焦黑的衣料透出金光,忽明忽暗,像是在回应什么。
“这不是佛劫。”渡厄收了笑,声音沉了下来,“是‘赤心劫种’——远古佛门镇世之物,能净万邪,也能焚三界。它选了你当宿主,可刚才那场血月祭,把邪气灌进了种子里。现在它不光要活,还想夺你的身子。”
林宵咬牙:“那就……让它试试。”
“试不了。”渡厄摇头,“你现在灵力枯竭,经脉受损,扛不住它第二次冲窍。再发作一次,轻则神志全失,重则肉身崩解,连魂都留不下。”
赵梦涵握紧手中长剑:“有没有办法压制?”
“压不住。”渡厄一口喝干葫芦里的酒,随手扔开,“这是根子里的事。除非找到‘净世灵泉’,把劫种里的污秽洗出来。”
“在哪?”
“没人知道。”渡厄摊手,“传说有,但去过的人,没一个活着回来。”
谢红绡冷笑:“那不就是空谈?”
话音刚落,天边骤然一亮。
一道模糊虚影自夜空中浮现,轮廓与渡厄几乎一模一样,却身穿金纹袈裟,双目紧闭,周身浮着淡淡佛光。他悬于半空,开口时声如洪钟,震得地面微颤:
“往妖域极北,有净土藏于迷雾谷中,内蕴‘净世灵泉’,可洗劫种之污。”
众人一惊。
渡厄仰头望着虚影,脸上第一次没了嬉笑。
虚影继续道:“此路凶险,妖王残念未消,瘴气蚀骨,凡人踏足即化脓水。然若赤心失控,三界亦将随其焚尽。”
“你到底是谁?”林宵挣扎着抬头。
虚影不答,只抬起一指,指向北方天际。一道微弱光痕自指尖射出,划破夜幕,笔直延伸,仿佛在苍穹之上画出一条无形路径。
“循光而行,七日之内,或可得救。”
言毕,虚影缓缓消散,如同从未出现。
现场陷入短暂死寂。
风卷着焦土掠过,林宵低头看着自己还在发烫的手掌,那道从手腕攀爬而上的金纹仍未退去,皮肤下隐隐有光流动。
“妖域极北……”赵梦涵喃喃。
“瘴气蚀骨,凡人踏足即化脓水?”谢红绡冷笑,“那我们三个半死不活的,岂不是正好去送死?”
渡厄蹲下身,用木杖轻轻拨开林宵胸前的焦布,盯着那枚跳动的印记看了许久,忽然伸手,在他心口重重按了一下。
林宵闷哼,疼得额头冒汗,可那股乱窜的热流竟真的缓了一瞬。
“我跟你们走一段。”渡厄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反正我也想去看看,那个地方是不是真的还活着。”
“你刚才那虚影……是你?”赵梦涵问。
渡厄咧嘴,又露出那副混不吝的笑容:“我说我是,你信吗?”
林宵靠在谢红绡肩上,喘了口气,抬头望向北方那道微光。它细得几乎看不见,却一直悬在那里,像一根线,牵着命。
“只要还能走……”他咧嘴笑了下,满嘴血渍,“我就没输。”
赵梦涵默默走到他身边,背对着他坐下,把自己的后背贴上他的。没有说话,但体温传了过去。
谢红绡拄剑站定,目光扫视四周废墟,确认再无威胁。
渡厄仰头望着天空,手中的木杖轻轻敲了敲地面。
林宵抬起手,指尖朝着那道光痕伸去。
就在他手指即将触碰到虚空的刹那,胸口猛然一缩,赤心印记骤然炽热,整条手臂的皮肤瞬间泛起金纹,像活蛇般向上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