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缝里渗出的暗红液体缓缓流淌，在焦土上划出几道蜿蜒的痕迹，像某种无声的警示。林宵盯着那丝红意，脚底传来一阵微弱却清晰的震动，仿佛地下有东西在蠕动。他没有后退，反而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那液体——温的，带着一丝腥气，却不像是血。
他收回手，抹在衣角擦了擦，站起身时膝盖发出轻微的响声。右肩还在隐隐作痛，脱臼的位置勉强复位，靠的是自己咬牙硬顶回去。左腿旧伤抽得厉害，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碎石上。但他还是一步步走向渡厄。
老僧依旧盘坐，禅杖插在岩面，金光早已熄灭，嘴角那道血痕未干，袖口也染着暗红。他闭着眼，像是入定，又像是疲惫至极。
林宵在他面前停下，喘了口气，声音沙哑：“现在可以随你修行了吗？”
渡厄没睁眼，只淡淡道：“不是现在。”
林宵皱眉：“等我缓过这口气？还是等下一波人杀回来？”
“都不是。”渡厄终于睁开眼，目光平静，“不过，先去了结妖域‘血月祭’之事。”
林宵一愣：“妖域？”
“你以为佛劫只是你一个人的事？”渡厄缓缓起身，动作缓慢却不显虚弱，“血月将升，万妖觉醒，封印松动。若不及时镇压，三界大乱，你体内的火种也会失控。”
林宵沉默片刻，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心口。赤心印记仍在发烫，但不再灼烧得那么剧烈。刚才那一战，他几乎榨干了所有力气，连精血都逼了出来。可他知道，这还远不到收手的时候。
“所以你是说，我不去妖域，这印记迟早会反噬我？”
“不是反噬。”渡厄摇头，“是焚身。它不会杀你，它会把你变成一把钥匙——打开妖域封印的钥匙。”
林宵咧了咧嘴，笑了一声：“那我岂不是成了你们嘴里那种‘天命之人’？非得我去救世？”
“你可以不去。”渡厄语气平淡，“但赵梦涵活不过三天。”
林宵笑容僵住。
“她寒魄灵根受损，玄冰镯碎裂，体内寒气失衡。若无妖域深处的‘凝霜莲’调和，七日内必被反噬冻毙。谢红绡撑不了多久，你也一样。”渡厄顿了顿，“这不是选择，是必经之路。”
林宵回头看向结界中央。谢红绡靠在岩石边，一手扶着昏迷的赵梦涵，另一只手紧握长剑，指节泛白。她的脸色苍白，唇色发青，显然伤势未愈。而赵梦涵虽呼吸平稳，可眉心始终皱着，像是在承受某种无形的痛苦。
他深吸一口气，又吐出，嗓音低了几分：“你说血月祭……什么时候开始？”
“今夜子时。”
“还有几个时辰。”林宵活动了下肩膀，疼得龇牙，“来得及赶路吗？”
“来不及。”渡厄道，“但有人能提前送信。”
话音刚落，空中一声尖鸣，一只通体漆黑的鸟影破风而至，翅膀划开残烟，稳稳落在林宵肩头。那鸟不大，羽毛乌亮，爪上缠着一道银线，线上系着一枚小巧玉符。
林宵取下玉符，捏碎外层封印，一张薄如蝉翼的纸片飘出，上面几行娟秀字迹：
＞ “林宵：
＞ 妖域异动，守将失踪，血月已现裂痕。
＞ 封印阵眼动摇，若子时无人镇压，大阵将崩。
＞ 我被困北渊，无法脱身。
＞ ——白璎珞”
林宵看完，手指微微收紧，纸片瞬间化为灰烬。
谢红绡撑着剑站起来，走过来问：“谁的信？”
“一个朋友。”林宵把玉符递给她，“她说她被困在妖域北渊，封印快撑不住了。”
谢红绡接过玉符，眉头紧锁：“北渊是禁地，寻常妖修都进不去，她怎么会在那儿？”
“因为她本来就是妖。”林宵平静道，“而且是妖域公主。”
谢红绡猛地抬头，眼神震惊：“你知道？”
“很久以前就知道。”林宵笑了笑，“她没瞒我，是我没问。”
谢红绡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冷哼一声：“你还真是什么人都敢交。”
“不然呢？”林宵耸肩，“找个天天喊打喊杀的当朋友？那多没意思。”
谢红绡懒得理他，转身走到赵梦涵身边，蹲下检查她的脉搏。片刻后，她低声说：“寒气在往心脉走，最多三天，就会冻结经络。”
林宵走过去，蹲在赵梦涵身旁，伸手探她额头。肌肤冰冷，像是覆了一层霜。他皱了皱眉，从储物袋里翻出一块暖玉贴在她后颈，又取出一瓶丹药倒出两粒塞进她口中。
“能撑多久？”
“六到七小时。”谢红绡道，“之后必须用凝霜莲续命。”
林宵站起身，看向渡厄：“你怎么知道凝霜莲能救她？”
“因为当年，我也用它救过一个人。”渡厄望向远方，“结果她还是死了。”
林宵没再问。他知道有些事不必追问，就像有些路，注定只能一个人走。
他环视四周，战场一片狼藉。尸体横陈，焦土遍地，残火还在零星燃烧。敌军虽退，但难保不会卷土重来。他们现在最缺的不是战力，是时间。
“我们怎么去妖域？”他问。
“走地脉。”渡厄指向脚下，“刚才那震动，是地火通道即将开启的征兆。南荒之下有古道，直通妖域腹地，但危险重重，稍有不慎便会坠入熔渊。”
“听起来不像捷径。”谢红绡皱眉。
“但它快。”林宵接口，“比绕山路快至少两天。”
“问题是，你能走吗？”谢红绡盯着他，“你现在连站都站不稳。”
林宵活动了下右臂，疼得咧嘴，但还是笑了：“站不稳可以扶墙，走不动可以爬。只要还有一口气，我就不会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等死。”
谢红绡看着他，忽然觉得这家伙虽然讨厌，但有时候……还真让人骂不出口。
“我跟你去。”她说，“但有个条件——路上不准耍花招，不准逞强，更不准拿命去赌。”
“成交。”林宵伸出手。
谢红绡犹豫了一下，抬手拍了下他的掌心。
渡厄这时开口：“出发前，我要提醒你一件事。”
“说。”
“到了妖域，别相信任何人说的话，包括你自己。”
林宵挑眉：“这话什么意思？”
“血月之下，人心易乱。”渡厄目光沉静，“你会看到你想见的人，听到你想听的话。但那不是真的。记住，你只有一个任务——镇压封印，带回凝霜莲。”
林宵点头：“记住了。”
他转身走向赵梦涵，蹲下将她轻轻抱起。动作小心，生怕碰到她的伤口。她轻得不像个活人，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等我回来。”他在她耳边低声说，“别想逃婚，聘礼我都准备好了。”
谢红绡翻了个白眼：“这时候还能胡说八道？”
“不胡说八道，怎么活得下去？”林宵咧嘴一笑，抱着赵梦涵走向渡厄，“走吧，老和尚。带路。”
渡厄缓缓拔起禅杖，地面震动加剧，岩层裂缝中开始渗出炽热的气息。一道幽深的地洞在众人面前缓缓裂开，黑雾涌动，热浪扑面。
林宵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片战场。
火已熄，风卷着灰烬打旋。
他迈步向前，踏入黑暗。
地洞在他身后缓缓合拢，最后一丝光消失的瞬间，他听见渡厄的声音淡淡响起：
“记住，别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