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宵的指尖刚触到床沿,一股钝痛从肋骨深处窜上来。他没动,只是喉结滚了滚,视线落在谢红绡袖口——那条红绸带的一角还露在外面,边角磨得发毛。
门被推开的声音很轻,但屋里的空气瞬间绷紧。
赵梦涵站在门口,风尘沾在鬓角,衣领上还有干涸的泥点。她目光扫过床上的人,又停在谢红绡身上,嘴角扬了一下:“我就知道你会抢在我前头。”
谢红绡没回头,手指往袖子里缩了缩,把那截布料彻底藏住。“你来得倒是快。”
“边军的事处理完了。”赵梦涵往前走了两步,从怀里取出一枚玉简,递向林宵,“这是我在北境大营密库翻出来的,盖着国师私印,记录了他和魔族暗线的所有往来。”
林宵撑着床沿坐直,动作慢得像拖着铁链。他接过玉简时,指腹蹭到一丝凉意——那是寒心真气留下的痕迹,独一无二,瞒不了人。
“你亲自取的?”他问。
“不然呢?”赵梦涵笑了笑,“你以为我这几年白跑边关?”
林宵不再多言,闭眼凝神,将灵识探入玉简。
画面在脑海中炸开——
国师站在地脉裂隙旁,手中法杖插进岩层,黑雾如藤蔓般缠绕上升。一名披着斗篷的魔族使者跪在不远处,献上一块泛着幽光的晶石。
【噬魂玉已炼成,只待太子心脉与佛劫之力共鸣,便可引爆皇城龙气。】
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情绪。
接着是另一幕:太子在寝宫中暴起伤人,双目赤红,额角浮现出诡异符文。国师立于殿外,掌心托着一面铜镜,镜面映出的却是他自己扭曲的脸。
【心神已被种下魔种,只需一道敕令,他便会亲手刺杀皇帝,再嫁祸妖族。届时天下大乱,我自可借机掌控朝局。】
林宵猛地睁开眼,胸口起伏不定。
“这玉简……不止一段影像?”他声音压得很低。
“三段。”赵梦涵点头,“最后一段,是你师父留下的证词。”
林宵一震。
“他在死前半年就察觉国师勾结外敌,曾试图上报陛下,却被截下奏折。他留下血书为证,藏在边军帅帐的暗格里,上面有你的名字。”
“他说——‘若吾徒林宵活至凝元境,必能破此局’。”
屋内一时安静。
谢红绡终于转过身,靠在窗框上,盯着林宵:“你师父早就知道你会回来?”
“他知道我会活着。”林宵攥紧玉简,指节泛白,“所以他把真相,交到了我手里。”
赵梦涵看着他,眼神忽然柔和了一瞬:“你还记得他教你的第一句话吗?”
“练功先修心,修心先明志。”林宵低声接完,“别让人头上的帽子,压弯了脊梁。”
赵梦涵笑了:“那你现在信了吗?国师才是幕后主使,不是什么护国高人,更不是朝廷柱石——他是想掀了整个江山的人。”
林宵缓缓吐出一口气,眼中最后一点犹疑散去。
“我信了。”
他抬手将玉简递向谢红绡:“红绡,这东西你收好。你师父当年查的私印案,源头就在国师府库。那些失踪的边军将领,全都被他用噬魂玉炼成了傀儡。”
谢红绡接过玉简,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现在怎么办?”她问。
“等召见。”林宵靠回床头,声音恢复了几分力气,“国师已死,证据确凿,朝廷不可能再装瞎。皇帝会召我入宫,当面对质。”
“你这身子能撑得住?”赵梦涵皱眉。
“死都死过一回了,还怕走几步路?”林宵咧嘴一笑,眼里却没什么温度,“再说了,我不去,谁替死去的人开口?”
赵梦涵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从腰间解下一枚银牌,放在桌上:“这是我从北境带回来的调兵令符,边军七万将士听令于持牌者。只要你一句话,随时可以调动。”
谢红绡挑眉:“你这是要造反?”
“是防着有人替国师收尾。”赵梦涵语气平静,“他的党羽还没清干净,万一有人想灭口、毁证、甚至嫁祸给林宵……我不信朝廷能护住他。”
林宵沉默片刻,伸手将令符推回一半:“留着。不到万不得已,别动兵。”
“你还是不信我敢动手?”赵梦涵挑眉。
“我不是不信你。”林宵看着她,“我是信你一定会动手——所以我才不让。”
三人对视一眼,都没再说话。
空气里有种微妙的平衡在形成——不是谁让谁,也不是谁压谁,而是彼此都知道,接下来的每一步,都不能错。
谢红绡忽然开口:“南荒那边呢?”
林宵一顿。
“佛劫之力还在体内,早晚是个祸根。”他说,“净心莲的消息我已经收到,就在南荒深处。等朝堂事了,我必须走一趟。”
“我跟你去。”赵梦涵立刻道。
“不行。”谢红绡几乎同时开口。
两人目光撞在一起。
“我去更合适。”谢红绡看着林宵,“寒心真气能压制佛劫反噬,你在身边,他才能活到找到净心莲那天。”
赵梦涵抿了抿唇,没反驳,只问:“那你呢?边军怎么办?”
“我可以传令暂避纷争,但不能一直留在皇城。”赵梦涵语气坚定,“国师倒了,北境空虚,魔族随时可能南下。我必须回去镇着。”
林宵听着,忽然笑了声:“你们俩,一个要跟我走,一个要回去守边,倒是都安排好了。”
“你不也一样?”谢红绡斜他一眼,“嘴上说等召见,心里早打算好甩开我们自己行动了吧?”
林宵摊手:“冤枉啊,我这种老实人,哪敢耍花招。”
“老实?”赵梦涵嗤笑,“你上次说自己老实的时候,刚炸了国师的法杖,顺手还把他本人炸成了灰。”
“那叫战术需要。”林宵理直气壮,“再说了,他想杀我,我还不能反击了?”
“你反击的方式太狠。”谢红绡冷冷道,“差点把自己也搭进去。”
“可我没死。”林宵看向她,眼神认真了几分,“因为有人不肯让我死。”
屋里安静了一瞬。
赵梦涵低头整理袖口,像是没听见。
谢红绡别开脸,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袖中的红绸带。
林宵没再看她们,而是伸手摸了摸胸口——那里有一道尚未愈合的伤痕,深浅不一,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撕扯过。
“佛劫之力……最近不太安分。”他低声说,“有时候半夜醒来,感觉它在动,像有东西在血管里爬。”
赵梦涵抬眼:“是不是玉简里的内容刺激到了它?”
“有可能。”林宵摇头,“也可能是因为国师死了,它的主人没了,开始躁动。”
谢红绡皱眉:“那你不能再拖了。南荒之行越快越好。”
“我知道。”林宵点头,“但我得先把账算清楚。”
“什么账?”
“一条命。”他声音沉了下来,“我师父的命。还有那些被炼成傀儡的边军。他们不该死得不明不白。”
赵梦涵看着他,忽然说:“皇帝不会让你在朝堂上提这些。”
“那我就让他不得不提。”
“你打算怎么做?”
林宵没回答,只是慢慢抬起右手,掌心朝上。
一道赤金色的印记在他皮肤下游走,微弱却清晰——那是赤心印记,曾因强行引爆而几乎熄灭,如今正缓慢复苏。
“我记得你说过,赤心诀有个禁忌。”谢红绡盯着那道纹路,“一旦激活最终式,使用者要么成仙,要么化灰。”
“是啊。”林宵笑了笑,“所以我得活着回来,不然这条命,岂不是白拼了?”
赵梦涵忽然上前一步,抓住他手腕:“你要是敢死,我就把你从坟里挖出来,绑着送去南荒。”
林宵怔了怔,随即笑出声:“这话怎么跟红绡说的一模一样?”
谢红绡冷哼:“她学我的。”
“谁学谁还说不定。”赵梦涵松开手,退后半步,“总之,你给我活着。别让我们白忙一场。”
林宵看着她们,良久,轻轻点了点头。
门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院外。
一个内侍的声音响起:“林宵公子可在?陛下有旨,请即刻入宫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