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远星号”上专为他准备的奢华套房,沈明宇脸上那冷静审视的面具瞬间剥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窒息的愤怒与恶心。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冲进洗手间,扶着冰冷的洗手台,剧烈地干呕起来,喉间如灼烧般的苦涩,却什么也吐不出来。他抬起头,镜子里映出的那张属于沈家继承人的脸,此刻显得如此陌生,仿佛已经沾染了底层货舱里那无法洗刷的罪孽。
他拧开水龙头,用刺骨的冷水用力扑在脸上,试图浇灭胸腔里燃烧的火焰,也强迫自己混乱的大脑冷静下来。
当他用毛巾擦着脸,带着一身水汽走出洗手间时,周韬已经安静地站在客厅里。
“办好了。”周韬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他随即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调出一个模拟界面,上面复杂的数据流和曲线图中,一个关键的参数被高亮显示。“我调整了‘交互载荷’的作用速率。按照这个消耗曲线,燃油系统会在航行约两天后,出现无法忽视的效率衰减和储备缺口。这个时间点,刚好足够我们离开近海,进入航道,但又不足以支撑抵达c国。船长唯一的选择,就是调头返航。”
沈明宇凝视着屏幕上那条被悄然改写的命运线,目光深沉。“很好。”
而城市的另一边。别墅里弥漫着一种压抑的寂静。张铁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背部的伤口隐隐作痛,但比伤口更刺骨的,是心里那份被背叛的冰凉。沈安宁的魂体蜷缩在地下室的阴影里,光芒黯淡,哥哥决绝登船的背影和张铁生愤怒的指责仍在她的意识里激烈冲撞,让她感到非常的茫然与无力。
春节假期结束,齐医生与袁护士也已返回岗位。为了不引人注目,她们采用轮班制,确保任何时候都只有一位医护人员在场。此时,袁护士正在二楼次卧为林薇薇进行例行的检查和护理。
这时,车库传来声响,接着是门外李锐标志性爽朗的嗓音与梁姐的招呼声。不一会儿,他提着一个保温食盒,脚步轻快地出现在客厅门口。
“嘿!兄弟,我回来了!我妈非让我带点她拿手的红烧排骨和卤味过来,给你补补!”李锐笑着走到张铁生面前,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看起来气色比前几天好点了?伤处还疼得厉害不?”
张铁生抬起头,眼神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一片沉寂的决绝:“李锐,送我回北桥新村。”
李锐愣了一下,像是明白了什么,随即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化为无奈的关切。他伸出手,想拍拍张铁生的肩膀以示安慰,但手刚碰到胳膊,张铁生就忍不住“嘶”地倒吸了一口冷气,眉头紧紧皱起。
“你看你看,”李锐立刻缩回手,语气带着责备,“身体根本还没康复,逞什么强啊?现在回去,万一有点什么事,谁照顾你?老爷子年纪大了,经不起再折腾了。”
说着,他不由分说地打开食盒,浓郁的香气立刻飘散出来。他拿起备好的筷子,夹起一块炖得软烂入味的排骨,直接递到张铁生嘴边:“来来来,先别说那些,尝尝我妈的手艺,保证你吃了什么烦心事都忘了!”
张铁生本能地想避开,但那香气和对方不容拒绝的态度,让他迟疑了一下。李锐趁机将排骨塞进他嘴里。
“怎么样?好吃吗?”李锐期待地问,脸上重新挂起笑容。
张铁生沉默地咀嚼着,熟悉的家常味道意外地抚慰了他紧绷的神经。片刻后,他极轻地点了一下头,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嗯。”
这细微的认可,让李锐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几分,仿佛完成了一项重要任务。然而,张铁生眼底的冰层并未真正融化,他心中的去意,也未曾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