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在城西麓湖区的别墅里。
窗外,镜河市的夜空被烟花映亮,沉闷的爆破声隔着厚重的土层与墙壁,模糊地传入别墅的地下室。张铁生闭上眼,脑海里浮现起北桥新村出租屋的灯火,他想念爷爷,想念母亲,想念那个虽然清贫但充满烟火气的出租屋。
自从在码头遇袭坠海,他的旧手机就遗失了。虽然昨天回家时已经向爷爷报过平安,也说明了要在外养伤不回家过年。但在这个特定的夜晚,听着外面断续的烟花声,他仿佛能看到母亲和爷爷守在电话旁牵挂的神情。这个念头灼烧着他,他咬着牙,忍着伤痛挪下床,扶着冰冷的墙壁,一步一步地朝楼梯走去。
刚推开地下室的门,梁姐关切的声音便随之传来:“小张先生,你起来了?”她快步上前,稳稳地扶住了他有些摇晃的身体。
“谢谢梁姐,”张铁生借力站稳,喘了口气,“我……想用一下电话,给我家人报个平安。”
“电话在二楼客厅。我扶你上去。”梁姐没有多问,小心地搀扶着他一步步走上楼梯。
听着远处隐约的烟花声,张铁生忍不住问道:“梁姐,过年了,你不回家吗?”
梁姐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落寞,随即被惯常的温和笑容取代:“我家在很远的外地,来回一趟不容易。而且……家里也没什么别的人了。我到这里工作,这里就是我的家。”
来到二楼客厅,张铁生在梁姐的帮助下坐到电话旁。他深吸一口气,拨通了母亲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听筒里传来秦媛带着警惕的声音:“喂?哪位?”
“妈,是我……”张铁生的声音因虚弱而沙哑。
“铁生?!”秦媛的声音瞬间拔高,那份警惕立刻被急切取代,“你这孩子!怎么用这个号码?你……你现在在哪?安不安全?伤怎么样了?”
一连串的问题像连珠炮般砸来,张铁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几乎要溢出听筒的担忧。
“我没事,妈,很安全。”他强撑着平稳语气,“就是手机丢了……我现在在朋友家养伤,您别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秦媛的声音带上了哽咽,“你爷爷说你看起来很不好……你跟妈说实话,到底怎么样了?”
“真没事,养养就好。”他生硬地转移话题,“您和爷爷呢?年夜饭吃了吗?”
“吃了,包了你爱吃的饺子。”秦媛的声音努力维持着轻快,“你爷爷就在旁边……他想你想得偷偷抹眼泪,非要守着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些微响动,以及母亲的说话声,“爸,是铁生!你要不要跟他说两句?”
听筒里沉默了一两秒,传来老张沙哑却努力显得精神的声音:“铁生啊……别惦记家。我跟你妈,好着呢……”
“爷爷,”张铁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您保重身体,我很快回来。”
“哎,好……好……”老张的声音微微发颤,“你……你平安最要紧。”
电话又被秦媛接了过去,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难以掩饰的忧虑:“铁生,你一个人在外面,千万当心……按时吃药,伤口别碰着……妈明天上街给你买新手机,不能再这样失联了……”
“嗯,谢谢妈。”张铁生低低应了一声,“妈,你也照顾好自己,和爷爷……新年快乐。”
“哎,新年快乐……你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强……”秦媛的声音哽咽了。
挂断电话后,张铁生在梁姐的搀扶下起身。经过二楼走廊时,他发现次卧的门虚掩着。
透过门缝,他看到林薇薇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是一种不见生机的苍白,仅靠一旁的仪器证明她还活着。他知道林薇薇家破人亡,父母皆已入狱,自身更是从静心苑的毒手下死里逃生,如今无知无觉地躺在这里……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悲凉,在此刻汹涌而来,几乎将他淹没。张铁生自己重伤未愈,前途未卜;林薇薇生死一线,真相不明。这个除夕夜,所谓的团圆,对他们而言,只是一个遥远而讽刺的词语。
“小张先生,你还好吗?”梁姐察觉到他的异样,手臂稳稳地支撑着他,“你脸色很不好,我扶你下去休息吧。林小姐这里有齐医生留下的方案,我会照顾好她的。”
张铁生最后看了一眼门内,点了点头,任由梁姐搀扶着,一步步缓慢而艰难地挪回地下室那个临时的“病房”。
窗外,新年的烟花正一阵密过一阵地炸响,映得地下室的气窗忽明忽暗。在这片热闹的隔绝中,他疲惫地合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