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过省政府大院，陈东走出礼堂大门。身后灯光渐暗，前方道路被路灯切成一段段。他没回头，脚步也没停。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
他没掏出来看。
前面有动静。几个人站在车棚外的阴影里，手里拿着相机和话筒。看到他出来，立刻围了上来。
“陈厅长！能问几个问题吗？”
“您对今天的表彰有什么感想？”
“群众都说您是汉东的‘铁面警官’，您怎么看这个称呼？”
话筒伸到面前，闪光灯亮起。他抬手挡了下光，动作不重，但够明确。
记者们往后退了半步，没再往前挤。
他站定，目光扫过三人。左边那个穿灰夹克的是《汉东日报》的，上个月在汽修店案后堵过他一次，当时被他一句话顶了回去。现在这人眼神不一样了，没有试探，也没有逼问，就是纯粹想听他说点什么。
他低头看了眼胸前的奖章。
金属表面有点凉。白天沙瑞金亲手别上的，扣得很实。证书还夹在腋下，边角已经有点翘起来。
“这不是终点。”他说。
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录音设备录进去。
旁边有人快速按动快门。
他又开口：“正义不会缺席，只会迟到。我会继续守护正义，为汉东的清朗天空而战。”
说完，他没等下一个问题，转身就走。
脚步比刚才快了些。风从侧面吹来，西装下摆轻轻晃动。袖口那枚袖扣露出一点，“法正民安”四个字在路灯下一闪而过。
身后传来低语声。
“这话得赶紧记下来。”
“原声要保存好，肯定上头条。”
“刚才那句‘清朗天空’，太有分量了。”
他没回头，也没放慢速度。
走到主路拐角，地下车库入口就在前面。通道口有灯光，照出一片黄色区域。他的影子先一步落进去，拉得细长。
手机又震了一次。
这次他还是没拿出来。
他知道可能是同一条线的人发来的消息，也可能是系统提示积分到账。但他现在不能看。
刚走出几步，听见后面有跑步声。
“陈厅长！等一下！”
他停下，但没转身。
那人喘着气跑过来，是省电视台的女记者，三十出头，手里抱着摄像机电池。她把东西递过来，说：“您落下的文件袋，刚才秘书给您的那个。”
他这才发现左手空了。
原本夹着证书和文件袋的手臂现在只夹着证书。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松了，掉在礼堂门口附近。
他接过袋子，说了声谢谢。
对方摇头，“该我们谢您。今天这段话，很多人会记住。”
他点点头，没再多说。
重新把文件袋夹好，转身走进车库通道。
灯光从头顶一盏接一盏亮起。感应器自动启动，照亮前方五米的范围。地面平整，脚步声轻微。
他走到车前，司机已经下车开门。
“回厅里？”司机问。
“先不忙。”他说，“你去值班室等我，我还有点事。”
司机看了眼他手里的文件袋，没多问，点头离开。
他靠着车站着，终于把手机拿了出来。
屏幕亮起。
一条新短信。
**他们开始动了。**
不是同一个号码。上次是七个字，这次多了两个字，内容一样。
他盯着看了三秒，锁屏，放回口袋。
抬头看天花板。
通风管横穿整个车库，刷着灰色油漆。角落有个摄像头，红灯一闪一闪。
他忽然想起什么，伸手摸向西装内袋。
里面有一张折叠的纸，是今天大会发的流程单。他拿出来展开，背面印着参会人员名单。
手指慢慢滑过那些名字。
大部分是熟人，也有几个陌生姓氏。其中一个名字被圆珠笔轻轻圈了一下，墨迹很淡，像是无意划到的。
他记得开会时坐在右边的那个干部，中途接过一个电话，挂断后用笔点了点这张纸。
现在那个位置已经被擦掉了。
他把纸折好，塞回口袋。
然后绕到车后，打开后备箱。
黑色公文包在里面，锁扣合着。他输入密码，打开。
包里整齐放着两样东西：一本深蓝色笔记本，还有一个银色U盘。
他拿出笔记本，翻开第一页。
上面写着三个字：**记下来**。
下面是一行小字：**谁说了什么，什么时候说的，为什么说。**
这是他从公安部带下来的习惯。每破一个案子，都要记下关键节点。不是为了汇报，是为了自己看得清楚。
他翻到新的一页，写下时间：**傍晚六点四十二分**。
接着写：**媒体提问三次，回应一次。内容将被传播。**
停顿了一下，又写：**短信两次，不同号码，相同内容。威胁或提醒？**
写完，合上本子，放回包里。
关上后备箱时，听见远处有车启动的声音。
回头看了一眼。
一辆黑色轿车从斜坡上来，车牌被泥遮住一半。车窗贴膜很深，看不见里面的人。
那车没有开灯，缓缓驶向出口。
他站着没动。
直到那辆车开出视线范围，才掏出钥匙，打开驾驶座车门。
坐进去后，没有马上发动。
车内安静。仪表盘发出微弱的光。他看着前方挡风玻璃，外面是漆黑的通道口。
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方向盘。
然后伸手到副驾驶座位下，摸出一个金属盒。
打开。
里面是一支录音笔，红色指示灯亮着。
他记得自己没开过它。
按下播放键。
第一段录音是下午三点十七分，礼堂后台。
一个低沉的声音说：“他今天出风头了。但风头过后，路怎么走，没人能保他。”
声音陌生，但语气熟悉。
他把录音倒回去，重新听了一遍。
然后关掉，把录音笔放进公文包最底层。
拉上拉链。
转动钥匙。
引擎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