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丹宗的寒冬,比预想中来得更快,也更刺骨。
宗主大殿内,昔日丹香萦绕、宾客盈门的景象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资源耗尽、穷途末路的死寂。殿内为了节省灵石,连照明的明珠都熄灭了大半,只在主位附近点着几盏昏黄的油灯,映得烈阳真人那张憔悴枯槁的脸如同风中残烛。
他面前摆着的,不再是丹方玉简,而是一摞摞催缴灵石的传讯符和抵押契约。库房空空如也,连维持护宗大阵日常运转的最低标准灵石都拿不出了。门下弟子人心惶惶,走的走,散的散,留下的也多是资质平庸、无处可去之人,整日里唉声叹气。
北地联盟?早已名存实亡。其他成员要么暗中改换门庭,投了“天庭”,要么自身难保,彻底沉寂。所谓的联盟,在“天庭”的灵石风暴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的堡垒,一触即溃。
“宗主……”财务长老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城东‘灵宝阁’派人来最后通牒,若三日内再不能偿还之前抵押丹炉的五千上品灵石,他们就要……就要依法收走抵押物了。”那丹炉,可是玄丹宗祖传的几座核心丹炉之一,若被收走,等于彻底断了传承的希望。
烈阳真人闭着眼,胸膛剧烈起伏,却连发怒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仿佛能听到宗门基业在自己手中崩塌的碎裂声。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弟子通报声,声音带着一丝怪异:“宗主,外……外面有客到。是……是‘天庭’的商务执事,姓王,说是奉南宫总管之命,前来……拜会。”
大殿内瞬间死寂。所有长老都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烈阳真人。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烈阳真人猛地睁开眼,眼中血丝密布,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有请。”
片刻后,一位身着剪裁合体的“天庭”制式法袍,面容精干,带着职业化微笑的中年修士,在一名玄丹宗弟子惴惴不安的引路下,步入了昏暗的大殿。他腰间悬挂的“灵犀通”闪烁着淡淡的微光,与这大殿的破败格格不入。
“玄丹宗烈阳宗主,诸位长老,在下王朗,忝为‘天庭’商务司高级执事,奉南宫婉儿总管之命,特来拜会。”王朗拱手行礼,姿态无可挑剔,语气不卑不亢,但那眼神深处,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哼,黄鼠狼给鸡拜年!”一位脾气火爆的长忍不住冷哼道。
王朗笑容不变,仿佛没听到,目光直接落在主位的烈阳真人身上:“烈阳宗主,想必近日贵宗处境,您比任何人都清楚。在下此行,是代表‘天庭’,给贵宗指一条明路。”
烈阳真人死死盯着他,声音沙哑:“什么明路?赶尽杀绝之后的施舍吗?”
“宗主言重了。”王朗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简,轻轻放在身旁的茶几上,“我‘天庭’李尊者,念及玄丹宗千年传承不易,不忍见其断绝,特提出‘战略投资’方案。只要贵宗同意,眼前所有债务,‘天庭’可一力承担。并且,会注入一笔足以让贵宗恢复生机的灵石,帮助贵宗升级丹炉,改进工艺。”
条件听起来优厚得令人难以置信。几位长老眼中甚至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但烈阳真人却心中冰凉,他知道,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是来自李英俊的“善意”。他咬着牙问:“条件是什么?”
王朗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几分,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条件很简单。第一,玄丹宗整体并入‘天庭’丹鼎司体系,成为其下属‘玄丹堂’。第二,贵宗所有丹方,需无条件向‘天庭’备案,并接受‘天庭’标准改造。第三,玄丹堂日后生产规划、原料采购、产品销售,皆由‘天庭’统一管理。第四,烈阳宗主您,需担任玄丹堂名誉堂主,具体事务,由‘天庭’委派的专业掌柜负责。”
他每说一条,烈阳真人和几位长老的脸色就白上一分。这哪里是什么“战略投资”,这分明是彻底的吞并!交出丹方,交出管理权,交出一切自主性,玄丹宗将名存实亡,彻底沦为“天庭”丹鼎司下属的一个生产车间!
“痴心妄想!”烈阳真人猛地站起,浑身气得发抖,“这是我玄丹宗列祖列宗心血!岂能拱手让人?老夫宁可宗门毁于一旦,也绝不受此屈辱!”
王朗似乎早料到他的反应,并不动怒,只是轻轻拿起那枚玉简,神识微动,一道光幕投射在空中,上面清晰地罗列着玄丹宗目前所有的债务明细,以及……若不同意,三日后灵宝阁收走抵押丹炉后,宗门资产将被逐一拍卖清算的预估流程。
那冰冷的数字和残酷的流程,像一把把钝刀,切割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
“烈阳宗主,意气用事,解决不了问题。”王朗的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致命的压力,“宗门传承固然重要,但若连宗门都不复存在了,传承又从何谈起?李尊者常言,识时务者为俊杰。并入‘天庭’,玄丹宗的技艺或许能得到更好的发扬光大,门下弟子也能有更好的前程。若是执意……”他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但那份威胁不言而喻。
是保留一个空名号然后彻底湮灭,还是改头换面以另一种形式存续?
巨大的屈辱感和现实的残酷压迫,让烈阳真人浑身剧颤,他张了张嘴,想再次怒吼,想将眼前这个“天庭”走狗轰出去,但看着台下那些眼巴巴望着他、指望着他给一条生路的长老和弟子,看着这摇摇欲坠的大殿,那口气,却死死地堵在了喉咙里。
他踉跄一步,跌坐回椅子上,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原本挺直的脊梁也佝偻了下去。他闭上眼,两行浑浊的老泪从眼角滑落,滴在陈旧的法袍上,迅速洇开。
大殿内,只剩下死一般的沉默,和那玉简光幕上无声跳动的、代表绝望的数字。
王朗静静地等待着,脸上那职业化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仿佛一位耐心的猎人,看着猎物在陷阱中做最后的挣扎。
他知道,玄丹宗……已经完了。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以及,这位固执的老宗主,需要多久才能认清现实,在那份代表着屈辱与生存的契约上,烙下自己的神识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