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喀琉斯的誓言,如同凛冬的寒风,瞬间冻结了希腊联军帅帐内的空气。在他决绝的身影消失在帐帘之后,那被掷于地上的权杖,仿佛一道深刻的裂痕,烙印在每一位在场英雄的心中。阿伽门农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既有被顶撞的暴怒,也有一丝事态失控的惊悸,但统帅的傲慢让他绝不肯在此时低头。
“让他走!”阿伽门农强撑着威严,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张声势,“没有他阿喀琉斯,我们照样能踏平特洛伊!奥德修斯!立刻去他的营帐,将那个布里塞伊斯给我带来!”
奥德修斯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与忧虑,但他深知此刻违抗阿伽门农只会让局势更加混乱。他默默领命,带着一队士兵,走向米尔弥冬人的营地。
与此同时,阿喀琉斯已回到自己的营区。他心中的怒火并未因离开帅帐而平息,反而在寂静中燃烧得更加炽烈。那是英雄的骄傲被彻底践踏后产生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愤怒。他没有咆哮,没有毁坏物品,只是静静地坐在营帐中央,如同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他的挚友帕特罗克洛斯担忧地看着他,却不敢轻易出声安慰。
当奥德修斯带着士兵,前来索要布里塞伊斯时,阿喀琉斯甚至没有抬头看他们一眼。他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帕特罗克洛斯去处理。他遵守了自己的誓言,交出了女俘,但这份“遵守”,比任何反抗都更让奥德修斯感到心寒——这意味着阿喀琉斯退出战争的决心,已坚如磐石。
布里塞伊斯被带走了,她泪眼婆娑地回头望向阿喀琉斯的营帐,眼中充满了不解与悲伤。而阿喀琉斯,始终未曾看她一眼。
随后,阿伽门农下令,将克律塞伊斯连同丰厚的祭品,由奥德修斯亲自送回其父克律塞斯处,并向阿波罗献祭祈求宽恕。
奇迹般的,当载着克律塞伊斯的船只离开海岸,当祭坛的烟火升腾而起时,笼罩希腊营地的瘟疫瘴气,真的开始逐渐消散。生病的战士们退去了高热,身上的脓疮开始收口,新的感染者不再出现。阿波罗收回了他的神罚。
然而,物理的瘟疫虽去,精神的“瘟疫”却已在联军中扎根——那就是因失去最强英雄而带来的、弥漫在每个人心头的恐慌与不安。
阿喀琉斯果然信守誓言。他命令他忠诚的米尔弥冬战士卸下盔甲,收起武器,全部退回营寨深处。他自己则整日坐在海边,凝视着特洛伊的方向,或是拨弄他的里拉琴,弹奏着悲壮而愤怒的曲调,如同在为即将死去的希腊人奏响挽歌。他成了这场战争的旁观者,一个冰冷而决绝的旁观者。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联军,也传到了特洛伊城头。
希腊联军内部,士气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普通士兵们窃窃私语,充满了对未来的恐惧。“没有阿喀琉斯,我们怎么可能是赫克托耳的对手?”“阿伽门农为了一己私欲,竟逼走了我们最强的勇士!”这样的言论在营地中蔓延,对统帅的信任降到了冰点。尽管阿伽门农试图通过分发酒食、许诺战利品来提振士气,但收效甚微。
而在特洛伊,当赫克托耳通过侦察兵和逃兵确认了阿喀琉斯罢战的消息时,这位一直沉稳持重的王子,眼中第一次迸发出了锐利如鹰隼的光芒!
“时机到了!”赫克托耳在城内的议事厅中,对集结的特洛伊及盟军将领们断然道,“希腊人失去了他们的矛尖,军心涣散!正是我们主动出击,将他们赶下大海的时候!”
特洛伊的盟友军队已陆续抵达,兵力得到补充。在赫克托耳的精心策划与激昂动员下,特洛伊联军士气高涨,求战心切。
很快,特洛伊的城门第一次在希腊联军面前轰然洞开!赫克托耳亲自披挂上阵,率领着潮水般的战车、骑兵与步兵,如同决堤的洪流,冲出了坚固的城防,杀向希腊人的营地!
没有了阿喀琉斯这柄无坚不摧的利刃,希腊联军的防线在赫克托耳和他麾下猛将的猛攻下,显得如此脆弱!
狄俄墨得斯依旧勇猛,大埃阿斯凭借其巨大的盾牌和悍勇死战不退,墨涅拉俄斯为雪耻而拼杀,奥德修斯则以智慧周旋……每一位希腊英雄都竭尽全力。但是,他们无法弥补阿喀琉斯留下的巨大空白!
赫克托耳如同战神附体,他所向披靡,驾驶战车在希腊阵中左冲右突,手中的长矛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蓬血雨。他精准地寻找着希腊联军的弱点,撕裂他们的阵型。特洛伊人士气如虹,喊杀声震天动地。
希腊联军节节败退。他们苦心经营的壕沟被填平,木墙被推倒,营地外围的据点接连失守。鲜血染红了沙滩,尸体堆积如山。战士们被迫放弃外围防线,向核心营区和战舰退缩。
溃败,如同瘟疫般在希腊军中蔓延。恐慌压倒了纪律,许多人开始不顾命令地向海滩上的船只逃跑,只求能登船逃离这片死亡之地。
阿伽门农亲自上阵督战,试图稳住阵脚,但败局已难以挽回。他挥舞着宝剑,嘶声呐喊,却无法阻止潮水般的溃退。直到此刻,他才真切地、痛苦地意识到,失去了阿喀琉斯,意味着什么。悔恨,如同毒蛇,开始噬咬他的心脏。
而在远离战场的海边,阿喀琉斯依旧静静地坐着,听着远方传来的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濒死的哀嚎声,以及希腊人溃败的喧嚣。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紧握的拳头,和眼底深处一丝复杂难明的波动,泄露了他并非全然无动于衷。
帕特罗克洛斯站在他身后,看着挚友僵硬的背影,又望向战场上升起的滚滚浓烟和溃逃的同胞,眼中充满了焦急、痛苦与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