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三 辰时 天策军大营
六万蒙古骑兵将天策军大营围得铁桶相似,牛皮帐篷从胶莱河岸,一直绵延到远山脚下,犹如乌云压境。
王上虏骑列的是车轮阵,巴达礼的科尔沁部在北,阿布鼐的察哈尔部列东,格日勒图的土默特部守西面,南面大抵有埋伏。马渡指着营外,不断变换的旗号道。
哼,南面空着,是想逼我们弃营而逃,到时候伏兵尽出?他们这是三国评书看多了吧!贺如龙按剑冷笑。
李嗣炎没有理会某人胡言,看向营中严阵以待的铳炮,淡然道:虏骑所为皆在孤的意料之中,传令,把定业将军炮全部推上前垒,炮口对准东面缓坡。
巳时初刻。
阿布鼐亲率三千察哈尔骑兵,从东面发起冲锋。
铁蹄踏碎晨霜,马鬃在寒风中飞扬,距营寨二百步时,冲在最前的百夫长,突然连人带马栽进陷坑,覆盖坑口的浮土塌陷,露出底下削尖的柏木桩。
后续骑兵收势不及,接二连三坠入丈余深坑,惨叫声顿时撕破晨雾。
放箭!阿布鼐在阵后怒吼,额间青筋暴起。
蒙古骑射手在八十步外张弓抛射,狼牙箭如飞蝗般落在偏厢车组成的营墙上,发出咄咄声响。
营内突然响起三声震天炮响,设在东南角楼的三门定业将军炮,同时发射,碗口大的实心弹丸,贴着地面犁过骑阵,所过之处人马俱碎。
仅一枚炮弹,就能连续击穿三骑,带起的残肢断臂在空中飞舞。
第二道壕沟!望台上令旗挥动,掌旗官声嘶力竭。
败退的骑兵与后续部队撞作一团,乱军中又触发埋设在退路上,被尘土掩盖的铁蒺藜。
受伤的战马悲鸣着人立而起,将背上的骑手甩到布满尖刺的地面。
察哈尔人的咒骂..哀嚎混杂在一起,首波进攻便折损二百余骑,连天策军营栅的边都未能摸到。
硝烟渐散时,只见陷马坑内插着百十余具人马尸体,血迹在低温的黄土上凝成暗红色冰晶。
一番激战至午时。
格日勒图改变战术,将土默特部分作二十余股散骑,自西面轮番袭扰。
这些骑兵穿着杂色皮袄,手持短弓,忽聚忽散地逼近营垒。
每当寨墙升起火炮发射的白烟,他们便如受惊的麻雀拨马回撤,待炮声稍歇又骤然折返。
换虎蹲炮!贺如龙亲临西垒,用手中千里镜仔细估算双方距离。
十二门轻便火炮被推至前沿,炮手们熟练地调整射角,当又一股虏骑冲至百步内时,火炮齐鸣,数千铅子如暴雨倾泻。
有个百人队侥幸突破火力网,冲至营墙三十步处,却被丈余宽的深壕所阻。
寨墙铳眼顿时喷出火光,燧发枪轮番齐射,顷刻将这批困在壕前的骑兵,尽数歼灭。
——天策军
营帐内瓒画捧着册簿禀报:累计击退七波进攻,虏骑折损约八百,我军阵亡二十九人,伤二十七人,耗火药八百斤。
李嗣炎望着营外横七竖八的敌尸,唇角泛起冷峭:这些蒙古人,还当现在是成吉思汗的时代么?穿着破皮烂袄,挎着孩童玩具似的短弓,每见同袍伤亡便狼奔豕突
——指望这等乌合之众破我营垒,也未免太过天真。
闻言,贺如龙抹去溅在面甲上血点:确如大将军所言,贼虏骑射之技,在野战中尚可周旋,攻坚拔寨实非所长。
令各营轮番用饭,养足精神,明日再给这些蛮子好好上一课,时代变了!李嗣炎说完,转身便去巡视营寨,提振军中士气。
戌时,蒙古大帐,牛油火把噼啪作响,映着三位台吉阴沉的面容。
格日勒图猛地将马鞭摔在案上,撞出刺耳声响:整整一日!折了八百三十七骑,连对面营墙木头都没摸到!
你土默特部折损不过二百。阿布鼐冷笑暗有所指。
我察哈尔部光是坠入陷马坑的就有百余骑,现在伤兵营里还有三百多儿郎在嚎叫!
巴达礼烦躁地揉着额角,正要开口调解,总管粮草的千户长掀帐急报:三位台吉,军中存粮只够三日之用。
六万人马每日要耗米一千八百石,战马更要吃掉六万束草料...
不是派了十五支劫掠队出去?巴达礼强压怒火打断。
回报台吉,往平度去的劫掠队遭伏,折了三百骑!莱州方向的队伍至今未归,今早又派去胶州的那支千人队,只带回五十车粮草,还不够全军半个时辰嚼用。
帐内一时死寂,只听得见帐外伤兵隐约哀嚎。
这时帘幕再度被人掀起,多铎披着玄狐大氅缓步而入,两名白甲兵肃立帐门两侧。
看来诸位今夜无心饮宴。多铎径自走向主位,拔出金鞘匕首无视众人,不急不缓地削着烤羊腿,就像是来看笑话的。
格日勒图哪还看不出来,霍然起身道:豫亲王倒是清闲!我部儿郎在火炮铳子中冲杀时,八旗勇士却在河边饮马!
多铎抬眸扫过三名台吉,刀尖“咄”的一声,猛地插在案几上:你们自己这般蛮冲,倒是怪道本王身上..有趣,我听说今日有队骑兵冲到壕沟前,被燧发枪当靶子打?
他故意顿了顿,真是...勇猛可嘉。
阿布鼐涨红了脸:那豫亲王说该如何?我军已折损近千人...
近千?
多铎轻笑一声,咬了块肉咀嚼道:明日是不是要折一千五?后日再折两千?等你们折够五千人,那李嗣炎的援军也该到了。
忽然,他转向角落空瘪的粮袋,听说你们的存粮不足了?本王还以为草原上的雄鹰,对付这些南蛮子能一鼓而下。
巴达礼装作没听懂对方在阴阳,只是沉声道:豫亲王既然洞察局势,那不知你又有何高见?
明日寅时,乌真超哈拨给你们十二门红夷大炮,二十六门佛朗机,如何?但破营后所有火器辎重归我八旗,粮草分三成。多铎将匕首插进羊肉,语气笃定。
见众人面露迟疑,他缓缓起身:不要?那你们继续冲,等粮草耗尽,看看是你们的马刀快,还是饿肚子快。
行至帐门忽又驻足,回头瞥了眼地图标注的劫掠路线,记住,六万头羊也不能任人白白宰杀!
帐帘落下没多久,阿布鼐一脚踢翻酒坛:他爱新觉罗家,就这般瞧不起人!
巴达礼却盯着地图,喃喃道:那能如何?草原上的部落皆受其制,...传令各部,明日拂晓准备步骑协同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