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七年五月初一,晨光熹微。
南京城钟鼓齐鸣,旌旗蔽空。
经三辞三让之礼,太子朱慈烺终服十二章衮冕,在文武百官、勋贵宗亲簇拥下,先至南郊祭告天地,再入太庙谒告列祖列宗。
奉天殿内,御香缥缈。
少年天子升御座,邱致中恭立丹墀之下,百官依品秩山呼舞蹈,行五拜三叩头礼。
朕以渺躬,嗣守鸿业。念神器之重,若涉渊冰;思社稷之危,寝馈难安。
今遵祖制,承天受命,改元,翌年为兴隆元年。
尔文武群臣,其各矢乃心,共纾国难!
诏书宣毕,鸿胪寺官传唱,群臣再拜,新朝肇启,钟磬声震金陵。
登基大典方毕,武英殿内已烛火通明。
兴隆帝去衮服换常服,与阁臣范景文、倪元璐、李邦华及兵部尚书史可法急议军务。
邱致中侍立帷幄之外,耳听八方。
御案江宁舆图上,芜湖、浙西两处朱笔圈画尤新。
“陛下..”史可法执兵部勘合奏报。
“贺逆虽为黄得功所扼,然九江方面,李嗣炎部在北岸聚舟结筏,渡江之意已明。
马祥麟得陛下温旨,军心稍定,然兵疲械匮,亟需援应。
前旨调左良玉、刘泽清、刘良佐、高杰四部,除黄部东进外,余皆迁延观望。”
李邦华忿然:“岂止观望!刘泽清闭城自守,高杰索饷要挟,刘良佐托词舟师未备,实为藐视新君!”
倪元璐持户部册籍奏:“芜湖危在旦夕,若李贼渡江,与贺逆成犄角之势,则大局倾覆!
所幸仰赖先帝余泽,户部存银充盈,足可支应半年粮饷有余,足以支度赏军,六部运转、百官俸禄皆无后顾之忧!
兴隆帝目视舆图,指划江流,沉默良久。
他深知虽粮饷充足,然欲驱使这些骄兵悍将,绝非仅凭银钱可成。
恩威并施,方是驾驭之道。
“拟旨。”陡然的旨意打破了沉寂,少年天子面带冷峻。
“加徐州总兵官高杰太子少师衔,赏银五千两,纻丝二十端。
告诉他,朕知他部下骁勇,亦知他粮饷艰难。
此乃内帑先行拨付之开拔犒赏!令他即遣精骑五千为前锋,星夜驰援芜湖,击贼半渡。
待破敌之后,朕不吝以江北重镇为其根本,粮饷优先补给!”
“加凤阳总兵官刘良佐太子少保衔,赏银三千两。 凤阳乃祖宗陵寝所在,水师关乎江防大局。
令其即刻抽调得力战将,步卒万余,溯江而上,归史先生节制,输饷协防,截击贼筏。
若江防有失,朕第一个问他失土之罪!”
“淮安总兵官刘泽清, 加左都督衔。
淮扬乃漕运重地,国之命脉,令他严守城池,保障漕运无虞,遣一营兵至瓜洲虚张声势,以为疑兵。
江北稳,则江南安,此功不小。”
“庐州总兵官黄得功, 晋爵靖南伯,赐金币,嘉其阻逆之功,令其稳扎稳打,固守浙西,勿使贺逆西进一步!”
范景文沉吟:“陛下封赏虽切中要害,然高、刘等恐仍虚与委蛇,非重臣持节督师,难以协调诸军,震慑宵小。”
“准。”兴隆帝环视诸臣,目光最终落在史可法身上。
“史先生以本兵衔,总督江北诸军援剿军务,赐尚方剑,给旗牌八面,便宜行事。
即日赴镇江设行辕,统筹粮饷,督催进兵!凡怯战避战、延误军机者,五品以下文武,可先斩后奏!”
“臣……领旨!”史可法深知此行如赴水火,但国事艰难,慨然拜受。
徐州,高杰把玩着“太子少师”的加衔谕旨,看着那五千两赏银,听着天使宣读“即遣精骑”、“星夜驰援”的严词,脸色阴晴不定。
屏退左右后,幕僚低声道:“将军,新帝这加衔和赏银是甜头,后续‘江北重镇’、‘粮饷优先’是画饼,可史道邻持节督师,先斩后奏之权更是悬顶之剑。
再拖延,恐赏赐变罪责,届时得不偿失,若芜湖失守,徐州便是下一个孤城。”
高杰闭目沉思良久,突然拍案:“罢了!传令下去,让李本深、高进库马步军一万五千人,立刻拔营!
打出我的旗号,沿江岸官道,火速开赴芜湖!告诉他,遇敌半渡,就给我往死里打!打出威风来!”
凤阳军营,当刘良佐接到加“太子少保”衔,和三千两赏银的旨意,又听闻史可法持节南下、高杰已发兵的消息,如坐针毡。
“史道邻真要来了?还有王命旗牌和尚方剑?”他焦虑地对部下将领踱步。
“高杰那厮竟然动了?他是要抢这头功!陛下严旨,督师将至,我等再无动作,恐大祸临头!”
他猛地站定:“传令!从中军调精锐马步军一万两千人!多备旌旗鼓角,沿陆路开拔,驰援芜湖!
一路广布疑兵,务必将声势造大,让对岸贼军知晓我大军来援!”
淮安,刘泽清居于府邸接旨,对“左都督”的加衔颇为受用,但仍不改其自保之心。
“严守城池,保障漕运,这差事本镇自是做得,再派一营兵去瓜洲摇旗放炮?也容易。”
他对心腹吩咐道,“让刘孔和带他那一营人去瓜洲,每日虚张声势,不得与敌接战。
朝廷使者若问起,便说我大军已倾巢而出,力保江防无虞。”
长江南岸,细雨蒙蒙,芜湖城头马祥麟相继得知高杰遣精兵、刘良佐发援军的消息,虽知其中必有敷衍,但终究是援兵,军中低迷之气为之一振。
“新帝即位,中枢终有决断!”
他对部下将领道:“援兵已在路上!传令各营,死守江岸烽燧!昼夜了望,绝不能让北岸叛军一舟一筏靠近南岸!”
...............
另一边浙江战场,旌旗蔽空,铁甲森然。
天策镇五万精锐如同黑云压境,踏过仙霞关涌入浙西,关墙内外硝烟未散,残存的浙兵早已丧胆,跪伏道旁瑟瑟发抖,或四散逃入山林。
贺如龙驻马高岗,望向浙西起伏的山川,神色冷峻,一身杀气中透着沉稳。
忽然,数骑探马接连驰至禀报:“江山知县王效贤携印信逃走,县丞开城请降。”
“开化乡绅沉惟炳率百姓箪食壶浆,在道旁跪迎。”
“衢州府城门紧闭,但守将怯战,士卒士气低落。”
贺如龙似有所料微微颔首,浙省武备松弛果然不出所料,兵不血刃连下两城,眼下正是趁势平定全境的时机。
他扫过麾下诸将,沉声下令:“浙地空虚,当分兵速进。参将赵铁鹰率左军一万南下,收取处州,控制瓯江通道。”
“游击将军周镇岳率右军八千北上,进逼严州,封锁徽杭要道。遇敌即击,降城则安。”
“参将杨万里率东路军五千,沿金衢要道东进,直趋金华,窥视杭州门户。遇险自决,可先战而后报。”
“中军主力随我直取衢州。”言及此,他想起大将军临行嘱托。
面色转寒,厉声道:“各部谨记:降者秋毫无犯,抗者破城诛首,务使浙地官民,既知天策兵威,亦晓天策信义。”
“得令!”众将齐声应道,随即各自整军,依令而行。
军令既下,天策大军即刻分兵数路,向浙江腹地挺进:
贺如龙亲率中军主力,直抵衢州城下。
大军列阵,仅施一轮炮击以示威慑,衢州知府见军容鼎盛,炮列严整,知抵抗无益,于次日清晨缚守将开城归降。
天策军各部依次入城,军纪严明,秋毫无犯。
游击将军周镇岳所率右军八千北上,兵锋指向严州吗,沿途寿昌、淳安等县皆望风归附,几无阻滞。
北路军迅速控制新安江一线,切断了徽杭之间的通道。
参将赵铁鹰领军一万南下,进取处州。
浙南山地卫所兵备废弛,龙泉、遂昌守军稍作抵抗,在天策军排枪齐射,与刺刀冲锋下迅速溃散,处州门户由此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