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姐。”
江寻开口，声音有些哑。
“排练室通风口里，发现了一个摄像头。”
镜子里的笑容僵住了。
苏媛手里的化妆刷掉在桌上，滚了几圈，停在粉底盒旁。
“什、什么时候发现的？”
她问，声音还算平稳，但江寻看见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今天下午。”
江寻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微型摄像头，放在化妆台上。
黑色的外壳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陆顾问说，安装时间不超过一周。”
苏媛盯着那个摄像头，很久没有说话。
化妆间里只剩下轻柔的音乐声，和两个人压抑的呼吸声。
“是你吗，苏姐？”
江寻问，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苏媛抬起手，捂住了脸。
她的肩膀开始颤抖，先是轻微的，然后越来越剧烈。
呜咽声从指缝里漏出来，破碎而压抑。
“对不起……”
她哭着说；
“江老师，对不起……我没办法……他们抓了我女儿……”
江寻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
他拉过一把椅子，在苏媛身边坐下。
“谁抓了你女儿？”
他问，尽量让声音保持平静。
“什么时候的事？报警了吗？”
“不能报警……”
苏媛放下手，脸上全是泪痕。
“他们说如果报警，就……就撕票。
我女儿才九岁，江老师，她才九岁啊……”
她从化妆台抽屉里拿出一个旧手机，解锁，调出一段视频。
画面里是一个小女孩，被蒙着眼睛绑在椅子上，周围环境很暗。
一个经过变声处理的声音说：
“按我们说的做，你女儿就没事。”
视频很短，只有十秒钟。
江寻盯着屏幕，手指蜷缩起来，指甲陷进掌心。
“他们要你做什么？”他问。
“安装摄像头……记录你们的排练内容，特别是那些战术动作和舞台机关。”
苏媛的声音断断续续。
“还要我……要我留意陆顾问的习惯，他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和什么人接触……”
门被推开了。
陆凛站在门口，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睛里的光锐利得像刀锋。
“苏女士。”
他说，“我需要你配合。”
苏媛看见陆凛，整个人抖得更厉害了。
她站起身，几乎要跪下去：
“陆顾问，求求你，救救我女儿……我什么都愿意做，只要我女儿平安……”
陆凛扶住她，让她重新坐下。
他的动作不温柔，但很稳。
“对方什么时间、什么方式联系你？”他问。
“每天晚上十点，用这个手机。”
苏媛指着那个旧手机。
“他们会发加密信息。
我回复也是通过这个。
他们……
他们昨天说，如果今天摄像头被发现，就……”
她说不下去了，眼泪又涌了出来。
陆凛拿起那个旧手机，检查了一番。
是很老的非智能机，只能打电话发短信，但确实安装了加密通讯模块。
“今晚十点。”
他说；
“你正常回复。
告诉他们摄像头运作正常，已经拍到关键内容。
其他什么都不要说。”
“可是——”
“我们会找到你女儿。”
陆凛打断她。
“但需要时间。
你需要继续扮演他们的眼线，直到我们锁定对方的位置。”
江寻握住苏媛的手：
“苏姐，相信陆顾问。
他一定能救出你女儿。”
苏媛看着江寻，又看看陆凛，终于点点头。
她的手还在抖，但眼神坚定了一些。
陆凛开始安排。
他让苏媛回忆所有细节：
第一次被威胁的时间、对方的声音特征、视频里环境的任何线索。
江寻在一旁记录，笔尖划过纸张，留下潦草但清晰的笔记。
晚上九点五十分，陆凛的队员悄悄进入工作室，布置了监听和追踪设备。
化妆间被临时改造成指挥点，三台电脑屏幕上跳动着复杂的信号分析图。
九点五十八分，苏媛握紧了那个旧手机。
江寻站在她身边，能看见她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十点整。
手机震动了一下。
屏幕亮起，一条加密信息：
“今日情况？”
陆凛对苏媛点点头。
苏媛深吸一口气，开始打字：
“正常。
拍到新战术动作和舞台机关细节。
陆凛今天下午三点离开，未发现异常。”
信息发送。
几秒钟后，回复来了：
“继续。明晚同一时间汇报。”
然后就没有了。
“怎么样？”江寻问陆凛。
“信号追踪到了。”
一名队员指着屏幕上的地图。
“基站定位在城西工业区，但范围太大，至少五平方公里。
对方很谨慎，通话时间太短。”
陆凛盯着地图，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他的眉头紧锁，像是在计算什么。
“江寻。”
他突然说，“你刚才情绪太激动了。”
江寻一愣：
“什么意思？”
“在化妆间，当你质问苏媛的时候。”
陆凛转过脸看着他，“你的愤怒和失望都写在脸上。
这种情绪在平时可以理解，但在这种时候，会让你失去判断力。”
“我失去判断力？”
江寻的声音提高了。
“苏姐的女儿被绑架了！
她是因为我才被卷进来的！
你让我怎么保持冷静？”
“正因为她女儿被绑架，正因为她是因为你才被卷进来。”
陆凛的声音依然平稳。
“你才更需要保持冷静。
情绪不能救人，逻辑和计划才能。”
江寻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来。
他看着陆凛，看着那双永远清醒、永远理智的眼睛，突然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这个人，永远知道什么是对的。
永远知道该怎么处理危机。
永远……不会像他这样失控。
“我知道了。”
江寻低下头，声音很轻。
陆凛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移开视线，重新看向屏幕。
“今晚留两个人值守。
苏女士，你回家正常休息，手机随身携带，有任何情况立即联系我们。”
他下达指令。
“其他人，收队，明天继续。”
队员们开始收拾设备。
苏媛站起身，走到江寻面前。
“江老师......”
她轻声说，“真的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江寻握住她的手。
“是我把你卷进了这种事。
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救出你女儿。”
苏媛点点头，擦干眼泪，跟着一名队员离开了。
化妆间里只剩下江寻和陆凛。
设备已经撤走，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
镜子前的化妆刷还散乱地放着，粉底盒开着，空气里有淡淡的化妆品香气。
“陆凛。”江寻开口。
“嗯。”
“我是不是……真的帮不上什么忙？”
江寻问，声音里有一丝颤抖。
“除了添乱，除了感情用事？”
陆凛转过身，看着他。
灯光下，江寻的脸上有疲惫，有自责，有迷茫。
“你给了苏媛信任。”
陆凛说；
“在她最崩溃的时候，是你让她愿意开口说实话。
这是情绪用事吗？
也许是。
但这也是必要的。”
他走到江寻面前，手搭上他的肩膀。
“但你也要学会！”
陆凛说，“在情绪之后，切换到解决问题的模式。
愤怒、愧疚、恐惧——这些情绪都是真实的，但你不能让它们主导你的行动。
尤其是在有人需要你救的时候。”
江寻抬起头，看着陆凛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责备，没有失望，只有一种沉静的、坚定的光。
“你会教我吗？”他问。
“会。
但现在，你需要休息。
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
江寻点点头。
他最后看了一眼化妆间，关掉了灯。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安全出口的绿色指示灯幽幽地亮着。
陆凛走在他身边，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陆凛。”江寻又唤了一声。
“嗯。”
“谢谢你。”
江寻说，“谢谢你……没有放弃任何人。”
陆凛的脚步顿了一下。
他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握住了江寻的手。
掌心相贴的温度，在微凉的夜色里，格外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