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十七分，江寻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
空调出风口的风声在黑暗里被放大，像某种均匀的呼吸。
他试着数羊，数到三百四十七只，还是清醒得像刚喝过浓咖啡。
脑子里全是苏媛哭泣的脸，那个模糊的小女孩被绑着的视频，还有陆凛说的那句话：
“情绪不能救人，逻辑和计划才能。”
他翻身坐起，摸到手机。
屏幕亮起，刺得眼睛生疼。
没有新消息，苏媛那边没有，陆凛那边也没有。
卧室的门虚掩着，走廊尽头书房的门缝下透出微弱的光。
陆凛也没睡。
江寻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地板上，悄无声息地走出房间。
走廊很长，深色木地板在夜光下泛着幽幽的光泽。
他走到书房门口，手抬起又放下，犹豫着要不要敲门。
门从里面打开了。
陆凛站在门后，穿着深灰色的家居服，手里端着水杯。
看见江寻，他顿了顿，侧身让开：
“进来吧。”
书房里只开了一盏台灯，光线暖黄，在桌面上投出柔和的光晕。
电脑屏幕暗着，但旁边摊开着笔记本，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和图表。
“睡不着？”
陆凛把水杯放在桌上，在椅子上坐下。
“嗯。”
江寻走进来，带上门。
他在书桌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膝盖蜷缩起来，下巴搁在膝盖上。
“你呢？还在工作？”
“在想一些事。”
陆凛说，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钢笔。
房间里安静下来。
窗外的城市已经沉睡，只有远处零星几盏灯还亮着，像散落在黑丝绒上的碎钻。
“苏媛的女儿……”
江寻开口，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有些突兀。
“有进展吗？”
“技术组在分析那段视频。”
陆凛接着继续，“背景里有隐约的机器运转声，可能是工厂环境。
窗户外透进来的光线角度，显示拍摄时间在下午三点到四点之间。
还有......”
他顿了顿，“小女孩穿的是市第三小学的校服。”
江寻的呼吸屏住了：
“所以你找到学校了？”
“已经联系了校方和苏媛的亲属。
确认孩子昨天放学后没有回家，也没有去常去的托管班。”
陆凛的眉头微微蹙起，“但现在还不能公开寻人，怕打草惊蛇。”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江寻的声音有些发紧。
“万一……万一他们……”
“我们的人已经在城西工业区布控。”
陆凛打断他，语气沉稳。
“四个小队，二十四小时轮值。
只要对方再次联系苏媛，或者有任何异动，我们能在十分钟内响应。”
“十分钟……”
江寻喃喃重复，“如果发生什么意外，十分钟够吗？”
陆凛没有立刻回答。
他放下钢笔，站起身，走到窗前。
窗帘没有拉严，露出一条缝隙，能看见外面深蓝色的夜空。
“江寻。”
他说，背对着房间，“你相信我吗？”
这个问题来得突然。
江寻愣了几秒，才回答：
“相信。”
“那就相信我能处理好。”
陆凛转过身，靠在窗台上。
“我知道你很担心，我知道你觉得这是你的责任。
但有些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做，是最有效率的选择。”
“我不是不相信你的能力。”
江寻也站起身，走到书桌旁，手指拂过笔记本上的字迹。
“我只是……觉得自己很没用。
苏姐是因为我才被卷进来的，她的女儿是因为我才被绑架的。
而我除了坐在这里干等，什么都做不了。”
陆凛看着他。
台灯的光从侧面照过来，在江寻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睫毛在眼睑下扫出一小片颤动的暗影。
“那就做点你能做的。”陆凛说。
江寻抬起头。
“跟我来。”
陆凛没有解释，转身走出书房。
江寻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上楼梯，来到别墅顶层的露台。
露台很大，铺着防腐木地板，四周是半人高的玻璃护栏。
夜风扑面而来，带着初夏夜晚特有的微凉和草木清香。
城市在脚下铺展开来，灯火阑珊，像一片倒置的星河。
陆凛走到护栏边，手搭在冰凉的玻璃上。
江寻站到他身边，两人并肩看着远方的夜色。
“你第一次上台是什么时候？”陆凛突然问。
江寻愣了愣：
“十六岁。
市里的青少年舞蹈比赛，跳的《天鹅湖》选段。”
“紧张吗？”
“紧张得差点在台上摔倒。”
江寻笑了。
“但音乐响起来的时候，就什么都忘了。
眼睛里只有舞台，只有灯光，只有那些等着我完成的动作。”
陆凛点点头。
夜风吹乱了他的额发，他也没有去整理。
“我第一次出任务时也紧张。”
......
“十九岁，军校还没毕业，跟着教官去边境协助一次缉毒行动。
出发前一夜没睡着，脑子里全是可能出错的场景。”
江寻侧过头看他。
陆凛的侧脸在夜色里轮廓分明，下颌线绷得很紧。
“后来呢？”他问。
“后来发现，紧张没用。”
陆凛说；
“计划是教官制定的，战术是教官部署的，我们只需要执行。
把自己该做的部分做好，剩下的，交给团队，交给指挥，交给……信任的人。”
江寻明白了。
他把手臂搭在护栏上，身体微微前倾，让夜风吹在脸上。
“所以你现在是在教我。”
他说，“怎么把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
“我是在告诉你。”
陆凛纠正他。
“有时候，等待也是一种行动。
特别是在你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时候，不做错事，比做对事更重要。”
远处传来隐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最后消失在城市的某个角落。
江寻听着那声音，忽然觉得心里某个紧绷的结松了一些。
“陆凛。”他轻声说。
“嗯。”
“你也会有……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吗？”
陆凛沉默了很久。
久到江寻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才听见他说：
“有。
陈屿牺牲的那天晚上，我在临时指挥所里，看着地图上标注的坐标点，手里拿着通讯器，里面全是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