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后的第一日,在一种混合着巨大喜悦与小心翼翼的氛围中度过。
蓝宝的清醒是真实的,却也是脆弱的。大部分时间,他依然在沉睡,但那不再是意识沉沦的“归墟”,而是身体与精神在过度消耗后,最本能的修复性睡眠。每次醒来,持续的时间会稍长一些,眼神中的茫然与涣散也会减少一分,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清晰的认知与逐步恢复的思考能力。
他的言语功能恢复得最慢。喉咙干涩,声带仿佛生了锈,每一次尝试发声都伴随着细微的疼痛和力不从心。最初只能吐出单字:“水……”“光……”“飘……”后来能说简短的词组:“谢谢……”“大家……在……”“我……没事……”声音沙哑轻微,却每一个字都让守候的人感到无比珍贵。更多时候,他用眼神和极其微小的面部表情来交流——一个轻轻的眨眼表示肯定,眉心微蹙表示不适或困惑,而看到飘呀飘或熟悉的同伴时,那抹虚弱却温暖的笑意便是最好的语言。
身体的控制在艰难地重建。从指尖细微的颤动,到能稍微屈伸手指;从眼球的自主转动,到可以极其缓慢地、需要耗费很大力气才能微微侧头。每一个微不足道的动作,对他来说都像一场需要凝聚全部意志的战役。大甜甜护理长和医疗班制定了极其精细的复健计划,从被动的关节活动、肌肉按摩,到引导他进行最基础的、意念驱动的神经信号传递练习。
在这个过程中,蓝宝身上那些显着的变化,也毫无遮掩地呈现在众人面前。
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他的双眼。左眼的银灰,右眼的暗金,异色的双瞳在初醒时或许还带着些许非人的疏离感,但随着他意识越来越清明,属于“蓝宝”的温暖与灵动的神采注入其中,那异色便不再令人不安,反而成为他独特气质的一部分。当他专注地看着某人时,那双重瞳仿佛能同时给予人清澈的抚慰与沉静的信任。
他的头发呈现着奇特的状态。新生的、浓密的墨黑发丝已经从发根蔓延至大半,但发梢部分仍保留着那段惊心动魄的霜白。黑白交织,如同他经历的毁灭与新生,直观地烙印在形貌之上。飘呀飘有时会小心地帮他梳理,指尖拂过那些白发时,心中总会泛起一阵绵密的刺痛与怜惜。
而内在的变化,只有蓝宝自己能最深刻地体会。
当他从短暂的睡眠中醒来,意识不再沉入那个自洽的星云宇宙,而是自然而然地与身体的感官、周围的环境相连。这种“接地”的感觉起初让他有些恍惚,仿佛从一个漫长的梦境中彻底落地。
他能清晰地感到身体的虚弱,每一块肌肉都像被抽空了力气,每一次呼吸都比记忆中费力。但同时,他也能敏锐地感知到,在这虚弱的躯壳深处,有一股截然不同的、深沉而浩瀚的力量在缓缓流淌、滋养着一切。那不再是分立的“十之星之力”或“吸血大王之力”,而是一种浑然一体、带着银灰底调与暗金脉动的新生能量。它温和而强大,自主地修复着他受损的肌体与经脉,速度虽然不快,却坚定不移。
更奇妙的是他对周围能量环境的感知。即使闭着眼,他也能“感觉”到飘呀飘极光之力的温暖轨迹,能“触摸”到病房内各魔法阵运转的精细纹路,能隐约“听到”窗外更远处、萌学园整体结界如同呼吸般的低沉律动。这种感知并非主动探查,而像是一种新生的“第六感”,自然而然地为他描绘着世界的另一幅能量图景。
这力量,这感知,让他感到陌生,却也隐隐觉得……本该如此。
第一次尝试主动调用这份力量,是在一个安静的午后。飘呀飘短暂离开去用餐,病房里只有仪器规律的轻响。蓝宝看着自己放在雪白被单上的、依旧苍白瘦削的手,心中萌生了一个小小的念头:让指尖……暖一点。
他并没有念咒,也没有回忆任何具体的魔法施展方式。只是集中精神,将那个“让指尖温暖”的意念,投向体内那缓缓流淌的新生能量。
起初毫无反应。就在他以为失败,有些气馁时,一丝微不可察的暖流,仿佛听到了遥远而模糊的召唤,极其缓慢地、生涩地分离出一缕,蜿蜒着流向他的指尖。
过程很慢,而且那暖流似乎不太“听话”,路径有些歪斜,强度也忽强忽弱。足足过了好几分钟,蓝宝才感觉到指尖传来一丝真实的、微弱的暖意,仿佛被阳光晒了浅浅一层。
成功了,却如此笨拙而低效。
蓝宝却因此微微睁大了眼睛,心中涌起一种奇异的情绪。不是沮丧,而是……好奇与探索欲。他意识到,自己与这份新力量的关系,不再是以前那种“使用工具”般的感觉,更像是在学习与一个刚刚缔结契约、脾气尚不熟悉的伙伴进行沟通与协作。他需要了解它的“性格”,它的“习惯”,以及如何与自己的意念更顺畅地配合。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飘呀飘回来了。她几乎立刻注意到了蓝宝神色中那细微的、不同于虚弱或困倦的专注。
“怎么了?”她轻声问,走到床边。
蓝宝转动眼珠看向她,艰难地抬起那只刚刚被自己“加热”了一下的手,极其缓慢地摊开掌心,然后又试图做出一个“握拢”的动作,但力气不足,只完成了一半。他用眼神示意着。
飘呀飘瞬间明白了。她小心地伸出自己的手,轻轻握住他冰凉的手指。“是……在尝试感受力量吗?”
蓝宝眨了下眼,表示肯定。然后,他再次集中精神,这一次,目标更简单:将一丝微弱的暖意,传递到与她相握的指尖。
这一次似乎顺利了些。那新生的能量仿佛对“传递温暖与连接”有着天然的亲和,虽然依旧慢,但路径明确了许多。几秒钟后,飘呀飘清晰地感觉到,从他指尖接触的地方,传来一丝稳定的、令人安心的暖流,渗入自己的皮肤。
那暖流很弱,却无比纯净,带着蓝宝特有的平和气息,又似乎比以往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厚重与生机。
飘呀飘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不是因为这点微弱的暖意,而是因为她明白了这背后的意义——蓝宝不仅在恢复身体,更在主动地、探索性地重新建立与自己力量的连接,而且是以一种全新的、更本质的方式。
“很好……很暖和。”她微笑着,更紧地(但仍然轻柔)握了握他的手,“慢慢来,不急。我会一直在这里,陪你一起……重新认识它。”
蓝宝看着她眼中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支持,心中那初醒后的些许陌生与惶惑,被一股暖流悄然冲散。他再次努力地,弯了弯嘴角。
他知道,苏醒仅仅是一个开始。
从病床上坐起,到站立行走,到重新奔跑……
从调动一缕微弱的暖流,到自如掌控这份脱胎换骨的力量……
从说出简单的词语,到能流畅地表达,再次与同伴们并肩商议……
每一样,都需要时间,需要耐心,需要一步步地重新学习。
但此刻,阳光正好,掌心温暖,最重要的那个人就在身边,用眼神告诉他:前路漫漫,但不再孤独。
新生试步,纵然蹒跚,终将走向坚实。
而窗外,萌学园的天空湛蓝如洗,仿佛也在静静等待着,他们的十之星,重新闪耀的那一刻。至于那潜藏在光明之下的阴影,是否会利用这段“适应期”做些什么,则是下一个需要警惕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