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静心斋。
陈墨轩握着那份合同，封皮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合同不重，但压在手里，像压着一座山。
静心斋全国二十三家店，光是省城两家的供应量，每天五百斤蔬菜，就已经逼近农场产能的极限。
更别说姐姐那边还要开两家分店。
他正准备去停车场，身后传来脚步声。
“陈先生，请留步。”
王总监快步走来，脸上的笑容比初见时真诚了许多。
“陈总特意交代，务必请您留下用个便饭。”
陈墨轩想了想，点头。
“好。”
午餐就设在听涛阁。
一道道菜端上来，每一盘都很精致。
开水白菜。
汤很清，几片菜心悬在其中，舒展开来。
陈墨轩尝了一口。
汤极鲜，菜极嫩，入口即化。
第二道，松鼠鳜鱼。
鱼肉炸得外酥里嫩，酸甜的酱汁浇在上面，多一分太腻，少一分太寡。
每一道菜，都代表了徽省餐饮的天花板。
从食材到火候，从调味到摆盘，精准到了极致。
他吃得很慢。
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前几天在家院子里的那顿饭。
三伯陈建礼烧的那盘红烧草鱼。
大铁锅，猛火灶，汤汁浓稠，葱段随意撒在上面。
卖相粗犷，做法朴实。
可那鱼肉入口的瞬间，鲜香浓郁，混着柴火气和人情味，是眼前这些菜怎么也复刻不出的。
陈墨轩放下筷子。
他忽然想通了一件事。
青律的食材是根基。
但真正让食物拥有灵魂的，是烹饪者倾注其中的那份“人味”。
这或许是青律未来可以走的另一条路。
午饭后，陈斌有事先走了。
王总监一直送陈墨轩到停车场。
“陈先生，合作愉快。水果的事，我们等您消息。”
“好。”
陈墨轩坐进牧马人，发动车子。
黑色越野车驶出停车场，汇入省城的车流。
他没有立刻去姐姐家，而是把车停在路边，拿出手机。
手指在屏幕上停了停，点开一个名字。
苏浅月。
他拨了过去。
电话响两声就接了。
“喂？”
“是我陈墨轩。”
“我现在在省城。”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秒，紧接着传来带着惊喜的声音。
“你来省城了？怎么不提前说！”
“临时有事。”陈墨轩看着车窗外的人流，“办完了。给你带了点东西。”
“啊？又带东西？”苏浅月笑了，“你也太客气了！”
“你在哪儿？我过去找你。”
“不用，你找个地方，我过去。”陈墨轩说，“我开车，方便。”
“那……我们在沁心茶社见？就在银泰城旁边，环境不错。”
“好。把地址发我。”
挂了电话，陈墨轩设好导航。
他从后备箱把装草莓和葡萄的泡沫箱搬到副驾驶脚下，又看了眼那个装着两条大草鱼的水桶。
这个带去茶社，确实不方便。
半小时后。
沁心茶社。
陈墨轩选了个靠窗的卡座，点了壶碧螺春。
茶香淡淡的，飘在空气里。
约莫十分钟，一辆红色的甲壳虫停在茶社门口。
车门打开，苏浅月走了下来。
陈墨轩端茶杯的手顿了一下。
她今天穿了条浅杏色连衣裙，长发披在肩上，脸上化了淡妆。
和在伏龙村时的休闲随意不同，今天的她多了几分都市女孩的精致。
她推开玻璃门，一眼看到窗边的陈墨轩，眼睛弯成了月牙。
“你到很久了吗？”她在他对面坐下。
“刚到。”陈墨轩把菜单推过去。
“我不用了，跟你喝一样的就好。”她把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一双眼睛看着他，“什么事啊，这么神秘。”
陈墨轩没说话，起身走了出去。
苏浅月愣了一下，看着他背影消失在门口。
不到一分钟，陈墨轩回来了。
手里拎着两个大袋子，正是他从农场带来的水果。
他把袋子放在旁边空位上。
“给你的。”
苏浅月凑过去看，浓郁的果香扑面而来。
“天呐，又是草莓和葡萄！”她看着那满满两大袋，心里涌起一股暖意，“你每次都带这么多，我一个人吃不完的。”
嘴上抱怨，脸上的笑意却藏不住。
“还有两条鱼，在我车上。等会儿帮你搬过去。”
“还……还有鱼？”苏浅月彻底没话说了。
这个男人表达感谢的方式，永远这么朴实，也这么有分量。
服务员送来茶具。
陈墨轩给她倒了杯茶。
“今天来，是和静心斋谈合作。”
“静心斋？”苏浅月端起茶杯，“就是那个静心斋？”
“嗯。”
“谈得怎么样？”她有些紧张。
“签了。”陈墨轩喝了口茶，“蔬菜和水果，都签了。”
苏浅月把茶杯重重放在桌上，茶水溅了出来。
“真的？！”她声音都高了，引得旁边几桌客人投来目光。
她立刻压低声音，身体前倾，凑到陈墨轩面前。
“快跟我说说！他们给了什么条件？”
“蔬菜四十，水果二百。”
她瞪大眼睛盯着陈墨轩。
“二百一斤的水果？陈斌他……”
她咽了下后半句话，但眼神里全是震撼。
“他没疯。”陈墨轩靠在椅背上，“他是个很精明的商人。”
“那你也太厉害了！”苏浅月看着他，眼睛发亮，“这可是静心斋！你直接把青律的品牌，拉到了全省天花板！”
她的激动和喜悦是发自内心的，不掺任何杂质。
陈墨轩看着她，心里松了些。
“不过——”他话锋一转，“压力也来了。静心斋需求量很大，加上我姐要开分店，农场现在的产能，跟不上了。”
“那肯定要扩张啊！”苏浅月说得理所当然。
“嗯，正在计划。”
苏浅月捧着茶杯。
她抬起头，认真地看着陈墨轩。
她眼神清澈而坚定。
他看着她。
看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睛。
这一刻，这份理解，这份默契，远比那份价值千万的合同，更让他心头翻涌。
他忽然发现，自己对这个女孩的感觉，已经超出了普通朋友的范畴。
但他没说话。
只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苏浅月也端起茶杯，茶水遮住了她微微泛红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