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霜覆野，晓色微茫。李家坪裹在一片清寒之中，茅草屋的檐角挂着未化的冰棱，如水晶簪子般垂落，映着天际初露的鱼肚白。李望川是被冻醒的，身上的麻布短褐打了数块补丁，浆洗得发白，却挡不住初冬的刺骨寒气。他翻了个身，身旁的赵云英睡得正沉，眉头微蹙，想来是又在为柴米油盐操劳。里屋传来孩子们均匀的呼吸声，软糯绵长，是这贫寒家中唯一的温软慰藉。
他轻手轻脚起身，灶房里的水缸结了层薄冰，赵云英昨晚特意留了半盆温水在灶边，此刻尚有余温。李望川掬水洗脸，寒气顺着指尖窜入四肢，却让混沌的头脑瞬间清明。他摸出灶台上剩下的半块杂粮饼——是粟米混合着野菜制成，硬得硌牙，就着冷水咽下，饼渣粗糙剌喉，却足以垫饱肚子。今日要去山林收套索，迟了恐被早行的猎户捡了便宜，或是让猎物挣断绳索跑了，这可是一家人活命的吃食，容不得半点马虎。
背上竹编背篓，篓底垫着干燥的茅草，既能防滑，也能护住猎物不受磕碰。他掖好昨晚磨利的回旋镖，又拿起墙角的柴刀——这刀锈迹斑斑，却被他磨得寒光乍现，既能披荆斩棘，亦可应对突发危险。推开房门时，寒风如刃，刮得脸颊生疼，他裹紧衣衫，朝着村后的山林快步走去。
此时的山林还浸在晨雾里，白茫茫一片，能见度不足丈余。落叶被霜打湿，踩上去“噗嗤”作响，带着腐殖土的清冷湿气。树木的枝干在雾中化作模糊剪影，似蛰伏的巨兽，屏息凝视着闯入者。李望川放缓脚步，呼吸放轻，舌尖抵着上颚——这是他在现代户外探险时养成的习惯，能让听觉更敏锐，捕捉林间最细微的动静。
他记性素来极好，昨晚在山林中布下六副套索，每一处都做了隐蔽记号：或是折了一根带刺的酸枣枝，尖端斜指绳圈；或是在树干离地半尺处，刻了一道不易察觉的浅痕；或是将一片枯叶压在绳圈旁，摆成独特的角度。顺着记忆中的路线前行，雾气虽重，却并未迷失方向。
行至半途，东方天际的鱼肚白渐染霞光，雾气如潮水般退去，林间景物的轮廓慢慢清晰。第一处套索设在狭窄的林间小径，李望川远远驻足，借着熹微晨光望去，那棵手腕粗细的松树下方，麻绳已然绷紧，绳圈里赫然套着一只灰褐色的野兔。这兔约莫三四斤重，毛色与枯草相近，正弓着身子奋力挣扎，后腿被绳圈勒得通红，越挣越紧，发出细碎的嘶鸣。
“倒是个灵性的，偏撞进了我的局。”李望川心中一喜，放轻脚步上前。野兔察觉到动静，挣扎得愈发剧烈，四肢乱蹬，带起地上的霜叶。他快手疾眼，探手按住野兔的脖颈，拇指与食指捏住它的耳后软筋——这是户外狩猎的诀窍，捏准此处，猎物便会瞬间失力。野兔果然不再挣扎，只余轻微颤抖。李望川解开绳圈，看了眼野兔的后腿，勒痕不深，不影响肉质，便顺手放进背篓里，垫着的茅草柔软，刚好护住它。
他并未急于离开，而是蹲下身子检查套索。麻绳韧性依旧，绳结牢固，只是支撑绳圈的细树枝被野兔挣扎时撞断。李望川从怀中摸出备用的细枝，重新将套索撑开固定，又在周围撒了几把从家里带来的粟米碎末——冬日猎物饥不择食，些许粟米便能引来更多野物。
收拾妥当，李望川顺着林间小径继续前行。晨雾彻底散去，阳光穿透树梢，洒下斑驳的光点，落在湿漉漉的落叶上，反射出细碎的银光。林间渐渐热闹起来，不知名的雀鸟在枝头跳跃鸣叫，远处传来山鸡的“咯咯”声，一派生机盎然，却也暗藏危机。
第二处套索设在向阳坡的酸枣树丛间。还未走近，便听到一阵扑腾声。李望川心中一动，加快脚步绕过几棵枯树，只见三棵酸枣树之间的套索已然绷紧，绳圈里套着一只色彩斑斓的野鸡。这野鸡比昨晚猎到的那只还要肥硕，尾羽长而艳丽，此刻正扑腾着翅膀，想要挣脱，却被绳圈套住了一只翅膀，越扑腾，绳圈勒得越紧，翅膀上的羽毛落了一地。
“好家伙，这分量，足够一家人吃两顿了。”李望川走上前，那野鸡见人靠近，扑腾得更凶，尖嘴啄来，带着几分野性。他侧身避开，探手抓住野鸡的另一只翅膀，拇指按住它的脖颈，野鸡瞬间没了脾气，只是偶尔挣扎一下。解开套索时，李望川留意到野鸡的翅膀只是轻微擦伤，并无大碍，便也放进背篓里，此刻背篓已然沉甸甸的，压得肩头微微发沉。
接下来的几处套索，收获同样喜人。第三副套索套住了一只半大的野兔，约莫两斤重，毛色灰扑扑的，缩在绳圈里瑟瑟发抖；第四副套索虽未套住猎物，却有新鲜的蹄印留在附近，足有拳头大小，像是狍子的踪迹，李望川重新调整了套索位置，又撒了些粟米；第五副套索设在一片枯木林旁，绳圈里躺着一只肥硕的竹鼠，正蜷缩着身子，圆溜溜的眼睛透着惊恐，这东西肉质细嫩，是难得的美味；第六副套索则套住了一只毛色鲜亮的野鸡，体型稍小，却精气神十足。
短短一个时辰，李望川便收获了三只野兔、两只野鸡、一只竹鼠。背篓早已装满，竹编的纹路里塞满了猎物，他便将其中一只野鸡和竹鼠用麻绳捆住，斜挎在肩上。看着这些猎物，李望川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有了这些，不仅家人能饱餐几顿，剩下的猎物拿到集镇上去卖，还能换些粟米和生活用品，解燃眉之急。
他看了看天色，日头已升至中天，约莫午时已过。按说该返程了，但李望川心中却生出几分不甘。这山林物产丰饶，既然来了，不如再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再猎到些猎物，也好多换些银钱。
收起套索，李望川将其仔细缠好，放进背篓侧边的夹层里，然后拿起回旋镖，朝着山林深处又走了一段。走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他来到一片开阔的林间空地上，忽然闻到一股浓烈的腥臊味，直冲鼻腔。李望川心中一凛，藏身于老槐树后，只见巨石旁印着海碗大小的蹄印，深陷泥土三寸有余——是野猪的蹄印！
顺着蹄印追踪，穿过灌木丛，一头近三百斤的野猪赫然出现在眼前。它毛色乌黑，鬃毛如钢针，半尺长的獠牙泛着寒光，正低头拱食枯草。李望川瞬间压下贪念：这般巨兽，单打独斗无异于以卵击石。他悄然后退，快步返回村子——此事需找岳父赵老实和大舅哥赵大牛相助，趁天色未黑，挖好陷阱，明日再来擒获。
回到李家坪，李望川未及歇息，便直奔岳父家。将猎物包裹递上，他压低声音说明情况，赵老实和赵大牛又惊又喜。“事不宜迟，现在便动身！”赵老实当即拍板，赵大牛转身进屋扛起两把铁锹，拎起麻绳与木尺，三人简单收拾妥当，便再次进山。
此时日头西斜，约莫未时过半。三人循着原路来到野猪活动的空地，李望川指了指那条必经小径：“就在此处挖坑，长宽各一丈五、深一丈，坑壁要直上直下。”赵老实用木尺丈量定位，赵大牛挥起铁锹便开始挖土。铁锹刃口锋利，泥土成团落下，堆在坑边形成土埂。李望川也拿起另一把铁锹，与赵大牛轮流挖掘，两人汗流浃背，麻布短褐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手掌磨得发红，却丝毫不敢停歇。
赵老实则负责警戒，手持猎刀，目光紧盯着空地中央，耳朵竖起捕捉动静。“再挖深些，这畜生力气大，浅了容易跳出来。”“这边坑壁斜了，再修修。”他时不时上前替换二人休息，顺便检查坑的尺寸。冬日泥土虽不算坚硬，但要挖如此大的深坑，耗费的力气难以想象。三人轮换着挖了近两个时辰，直到酉时末，日轮沉于西山，余晖渐收，一个陡峭光滑的大坑才终于挖好。
坑底铺了层粗壮的尖木，仅作防护警示，未刻意渲染尖锐形态。接下来是伪装陷阱，三人砍伐粗壮树枝横铺坑口，树枝间留着细缝，刚好能承受少量重量。再铺上枯草落叶，铲一层薄土抚平，使得陷阱与周围地面融为一体，不仔细看绝难察觉。最后，李望川拿出从家里带来的盐腌白菜叶——这是赵云英提前备好的诱饵，冬日猎物缺盐，最是诱人。他将白菜叶摆成一条小径，从巨石旁一直延伸到陷阱上方。
“妥当了。”李望川拍了拍手，抹去额头的汗水。此时夜幕已然降临，林间暗了下来，寒风呼啸，远处传来不知名野兽的嚎叫。“天黑人眼不济，若野猪此时闯来，反而容易出意外。”赵老实沉声道，“咱们先回村，明日卯时再来，定能将它擒获。”
三人合力将工具收好，抬着今日的猎物，踏着夜色返回村子。沿途村落早已沉寂，只有零星几家的油灯透出微光。回到李家坪，赵云英早已在村口等候，看到三人平安归来，脸上的担忧才散去。
“快进屋暖和暖和，我已烧好热水，饭菜也热着。”赵云英接过李望川肩上的猎物，连忙招呼道。
赵老实和赵大牛跟着进屋，赵云英麻利地烧水洗锅，将今日收获的野兔和野鸡处理干净。李望川则与岳父、大舅哥坐在炕边，喝着热水，商议明日事宜。“明日咱们卯时起身，带上绳索和猎刀，到了山林先隐蔽观察，等野猪落入陷阱，再用绳索困住，避免过多缠斗。”赵老实说道。赵大牛点头附和：“卖了钱按4:3:3分，望川多拿一成，毕竟是你发现的野猪，又出了主意。”李望川推辞不过，只好应允。
厨房里，肉香味渐渐弥漫开来。赵云英将野兔肉切成小块红烧，野鸡炖汤，又煮了一大锅粟米饭。赵母和大嫂也闻讯赶来，帮忙端菜摆桌。两张矮桌拼在一起，三家的人围坐一堂，桌上摆满了菜肴，热气腾腾。孩子们吃得满嘴流油，小脸上满是满足；大人们频频举杯，用陶碗盛着自家酿的米酒，聊着家常与未来的打算，气氛热闹而温馨。
“等卖了野猪，我想买些粟米种子，再添一把新锄头。”赵老实喝了一口米酒说道。赵大牛则想着给孩子们做新衣服，买些盐巴调料。李望川则道：“我想攒着钱，看看能不能找到高产的作物种子，以后咱们多种些粮食，就不用再饿肚子了。”赵老实闻言，眼中满是赞许：“你想得长远，这才是根本。”
夜色渐浓，宴席散去，三家各自回家。李望川将明日要带的工具检查妥当，又叮嘱赵云英照看好孩子，才躺下休息。窗外，繁星点点，月光如水，洒在院子里一片银白。他闭上眼睛，脑海中回放着陷阱的位置与明日的计划，心中充满了期待。
他知道，明日的擒猪之战，是改变家中困境的关键一步。而这只是开始，未来还有高产作物推广、民团训练、抵御土匪等诸多事情要做。但他已然做好了准备，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用现代的知识与经验，为家人、为乡邻，闯出一条生路。夜色深沉，茅草屋内的油灯摇曳，映着一个男人的决心与憧憬，也照亮了一段传奇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