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拧开杯盖，喝了一口。参茶的味道微苦回甘，带着安神的香气。长时间工作的疲惫似乎真的被驱散了一些。
她关掉书房的灯，拿着那个保温杯走了出去。走廊里很安静，白露房间的门缝下没有透出灯光，似乎已经睡了。
老大回到自己房间，将保温杯放在床头柜上。躺在床上时，她发现之前因为思虑过重而难以平复的心绪，此刻竟然意外地平静。
安全屋的空气里，除了沈小雪和老二之间那份小心翼翼的修复，还弥漫着另一种更隐晦、更尖锐的张力，存在于老大和白露之间。
所有人都能感觉到，白露变了。她收起了那些过于外露的算计和撩拨，变得沉静而专注。
她的目光常常追随着老大，不再是带着势在必得的侵略性，而是一种复杂的，混合着愧疚、执着和一种几乎要将人灼伤的热度。
她会像之前一样，为熬夜的老大准备热饮，为她整理散乱的资料。但每一次靠近，都像在试探一道无形的、布满尖刺的屏障。
这天傍晚，老大在书房核对一批刚从外部渠道获取的信息，关于天道残余可能的活动迹象。白露端着一杯刚泡好的、香气醇厚的红茶走进来，轻轻放在桌角。
“新的锡兰红茶，味道应该比你常喝的那种温和些。”她的声音放得很轻。
老大没有抬头，目光依旧锁定在屏幕密密麻麻的数据上，只是放在键盘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白露身上那股熟悉的、带着点冷冽花香的香水味飘过来，像一只无形的手，猝不及防地撩拨着她刻意尘封的记忆。
那些以爱为名囚禁在昏暗房间的日子，那些被算计、被怀疑、被当作所有物般审视的瞬间，伴随着这香气，尖锐地刺破了她冷静的外壳。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带来一阵窒息般的闷痛。
“拿走。”老大的声音比平时更冷，带着一种几乎要凝结成冰的抗拒。
白露的动作僵住了。她看着老大紧绷的侧脸线条，看着她甚至不愿看自己一眼的疏离，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受伤，但很快被更深的执拗取代。
她没有离开，反而向前走了一小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以前的事……我知道错了。我只是……想对你好一点。”
“不需要。”老大终于抬起眼，看向她。那双锐利的眼眸里，没有波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清晰地倒映出白露此刻有些苍白的脸，“你的好，我承受不起。”
这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扎进了白露的心口。她的脸色白了几分，指尖微微蜷缩，却固执地没有后退。“我知道我伤过你……但人不能永远活在过去里，小清清。”
“别那么叫我。”老大猛地打断她，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压抑的怒火。那个亲昵的称呼，从白露口中吐出，只会让她想起过去那些充满控制和欺骗的温情。“还有，不要用你的标准来评判我该如何面对过去。”
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充满了火药味。两人对视着，一个冰冷如铁，一个执着如火。过去的伤害像一道巨大的鸿沟横亘在她们之间，白露想要跨越，而老大却死死守着边界，拒绝任何形式的靠近。
最终，白露先败下阵来。她眼底闪过一丝狼狈和痛楚，垂下眼帘，低声道：“茶……趁热喝。”然后，几乎是落荒而逃地离开了书房。
门关上的瞬间，老大一直紧绷的身体才几不可察地松懈下来。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混杂着愤怒、痛楚和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酸涩的情绪。
她看着那杯依旧冒着热气的红茶，浓郁的香气在空气中盘旋。她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有多伤人，但她控制不住。
白露的每一次靠近，都像是在她未曾愈合的伤口上撒盐，提醒着她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也提醒着她……自己曾经是如何愚蠢地、一点点沦陷在对方编织的温柔陷阱里。
她恨白露过去的所作所为，更恨的是……即使到了现在，当白露收起利爪，用这种笨拙的、带着悔意的方式靠近时，她内心深处某个角落，竟然还会产生一丝微弱的动摇。
这种认知让她感到恐慌和自我厌恶。
接下来的几天，白露似乎消停了一些。她不再频繁地出现在书房，但那些细微的关照却并未停止。
只是做得更加隐蔽，比如将老大需要的文件提前整理好放在显眼处，或者在她常坐的沙发扶手上放一条柔软的薄毯。
老大全都看在眼里，却始终沉默。她像一块被冰雪覆盖的岩石，任由温水慢慢浸润，却固执地不肯融化分毫。
直到这天，老大因为追踪一个可能是天道的可疑信号，在学院旧档案室待了整个下午，出来时天色已暗，秋雨毫无预兆地倾泻而下。她没带伞，站在屋檐下，看着密集的雨帘，微微蹙眉。
就在这时，一把黑色的伞无声地撑在了她头顶。
老大猛地回头，看到白露站在她身后，举着伞，半个身子露在雨里，肩头很快被打湿。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神却异常专注地看着她。
“走吧，车在旁边。”白露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只是偶然路过。
老大看着她被打湿的肩膀，又看了看她举伞时，刻意与自己保持的距离，心中那堵冰墙，似乎被这冰冷的雨水冲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她没有拒绝，沉默地走进了伞下。
两人并肩走在雨中，伞下的空间狭小，能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老大能闻到白露身上那股熟悉的香水味，混合着雨水的清新，不再那么具有攻击性，反而带着一种……说不清的脆弱感。
一路无话。
快到停车的地方时，白露忽然极轻地开口，声音几乎被雨声淹没：“我知道说再多道歉都苍白无力……但我不会放弃的，小……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