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的甜香还在庭院里漫着,曦羽捧着吃空的瓷碟,指尖沾着点糕屑,正想抬手去蹭鼻尖,那股被注视的感觉,却突兀地缠了上来。
不是大丽花的目光。
他太熟悉那双眼睛了,温柔得像浸了春水,落在身上时,带着草木的清润,暖融融的,让人忍不住放松。可此刻笼罩着他的视线,却带着一种全然不同的质感——凉,像冰棱子擦着后颈而过,带着点若有若无的窥探欲,又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审视,轻飘飘的,却压得人后背发紧。
曦羽下意识地抬头,目光扫过大丽花。
她正站在廊下,手里捏着一方绣着黑花的帕子,指尖轻轻拭着指尖的糕点碎屑,唇角弯着浅浅的笑,眸子里盛着他看惯了的温柔。察觉到他的目光,她还微微歪了歪头,声音软得像棉花:“怎么了?还想吃一块吗?厨房还有。”
声音落进耳朵里,却没驱散那股毛骨悚然的感觉。
不是她。
可那道视线,明明就落在他身上,像一张无形的网,悄无声息地罩着他,让他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曦羽的狐耳警惕地竖了起来,九条雪白的尾巴也下意识地绷紧,扫过身后的地面,带起几片飘落的花瓣。他猛地转过身,目光飞快地掠过庭院的角角落落——
爬满青藤的院墙,藤叶间没有藏着人;波光粼粼的池塘,水面平静得连涟漪都没有;错落的花树,枝叶晃动间,只有蝴蝶和蜜蜂的影子穿梭;就连远处那座白墙小楼,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静悄悄的,像一座沉睡的孤岛。
哪里都没有人。
可那道视线,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窥探,变得更加明显了。
它落在他的后颈上,带着点微凉的触感,像是有人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又落在他的狐尾上,那股审视的意味更浓了,像是在打量一件稀世的珍宝,带着点贪婪,又带着点忌惮。
曦羽的后背,瞬间沁出了一层冷汗。
汗湿的衣料贴在皮肤上,凉得他打了个寒颤。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脚步下意识地朝着大丽花的方向挪了挪,像是想从她身上汲取一点安全感。
“大丽花……”他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尾音都有些发飘,“你有没有觉得……好像有人在看我们?”
大丽花闻言,放下手里的帕子,顺着他的目光,慢悠悠地扫过庭院。她的眼神依旧温柔,只是在掠过院墙角落那片浓密的藤叶时,眸底极快地闪过一丝极淡的冷光,快得让人抓不住。
“没有呀。”她转过身,走到曦羽身边,伸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指尖的温度熨帖着他的头皮,“是不是最近太闲了,胡思乱想?”
她的指尖很暖,动作很轻柔,可曦羽却觉得,那道视线,好像在她抬手的瞬间,变得更冷了。
像是被挑衅了。
又像是被警告了。
曦羽咬了咬下唇,没再说话。他知道,大丽花不会骗他,可那股被窥视的感觉,却真实得可怕,像一根细针,死死地扎在他的神经上,让他坐立难安。
他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依旧什么都没有。
只有风穿过花树的声音,沙沙的,像是有人在低声说着什么。
那道视线,却在他回头的瞬间,悄无声息地收了回去。
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可曦羽后背的冷汗,却越来越多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目光并没有离开,只是藏得更深了,像一头蛰伏在暗处的野兽,正用那双冰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等着一个最合适的时机,扑上来,将他彻底吞噬。
大丽花看着他发白的脸色,眼底的温柔更浓了些。她伸手牵住他的手腕,指尖轻轻捏了捏,声音软得能掐出水来:“好了,别害怕。有我在呢。”
她牵着他往屋里走,脚步不快,稳稳的。
曦羽被她牵着,脚步有些发飘。他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那片藤叶。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
他好像看见,有一片藤叶,轻轻晃了一下。
像是有人,在那里,轻轻眨了一下眼睛。
曦羽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不敢再看了,慌忙转过头,紧紧地攥住大丽花的手,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而他没有看见的是,在他转身的那一刻,院墙的阴影里,一道极淡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浮现出来。
那道身影穿着一身墨色的衣袍,身形纤细,看不清面容。她的目光落在曦羽的背影上,带着点复杂的意味,像是审视,又像是怀念。
她的指尖,轻轻捻着一片从藤叶上摘下的花瓣。
花瓣在她的指尖,缓缓化作了飞灰。
而廊下的大丽花,脚步微微一顿,唇角的笑容,淡了几分。
她抬起头,目光越过曦羽的头顶,落在那片阴影里,眸底的温柔,彻底被冰冷取代。
像是一场无声的对峙,在阳光与阴影的交界处,悄然展开。
而被蒙在鼓里的曦羽,只是紧紧地攥着大丽花的手,心里的不安,像潮水一样,越涨越高。
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要变了。
有什么东西,正在朝着他,缓缓地,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