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案组的成立,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泼进一瓢冷水,整个三江县官场和地下世界瞬间炸开了锅!
三江县公安局审讯室,凌晨。
橘黄的灯光下,徐祥面如死灰,
昂贵的干部服沾满地窖的灰尘和干涸血渍,
手腕上被水浸麻绳勒出的紫黑淤痕触目惊心。
冰冷的手铐脚镣宣告着他政治生命的终结。
面对铁证,
——摊开的账本、特务据点现场照片,
——地窖入口、桌上设备、他被绑的惨状、
炕洞起获的巨额赃物清单,
——他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粉碎。
“徐祥!”
局长祁伟的声音如寒冰,
“抬起头!
看看这些!
你写的账本!
特务窝点里绑着的你!
巨额黑金!
人证物证俱在!
你还有什么话说?!”
徐祥身体筛糠般抖起来,涕泪横流,在求生本能和铁证震慑下彻底崩溃:
“我说!我全说!我交代!我坦白!”
他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开始了急切而混乱的供述:
他详尽承认了账本内容:
如何利用职权,伙同小舅子程小果盗卖水库建设钢筋;
如何指使仓库管理员刘三柱做假账“损耗”;
如何通过“三江龙”赵海龙销赃并抽取巨额分成。
交代了贿赂“运动办张”等人操纵运动、
打击异己、
安插亲信,包括程小果、
为其他人顶替工农兵大学名额等罪行。
他声音因恐惧而变调:
“我…我鬼迷心窍!
是许慎独!
那个道貌岸然的家伙!
他…他抓住了我盗卖钢筋的把柄威胁我…又用美元、金条诱惑我,
…我…我就把一些矿区信息、基建情况…卖给了他!
后来…他要‘辽东矿脉简图’…我…我不敢不给啊!
只给了复印件…钱…都是他给的!
松尾?我…我真不知道松尾是谁啊!
地窖里那些死人…我…我进去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死了啊!”
此时,祁伟已经知道,
明确切断了徐祥与松尾的直接关联,
坐实他与许慎独的叛国交易,
这应该是事实,
毕竟当时发现徐祥的时候时,
徐祥已经被捆绑着!
祁伟和李卫东冷静记录、追问细节。
当被问及“昨夜地窖里发生了什么?谁绑了你?‘知情人’是谁?”时,
徐祥的恐惧瞬间转化为对王卫东扭曲的怨恨与攀咬!
他猛地抬头,血红的眼睛充满怨毒,嘶声尖叫:
“是他!王卫东!那个护林员!刚结婚的小崽子!一定是他!王卫东!!”
祁伟和李卫东眉头紧锁。李卫东厉喝:
“徐祥!老实交代!攀咬无辜群众是罪上加罪!
王卫东一个22岁的护林员,跟你小舅子有矛盾不假,他有什么本事绑你?
还杀七个特务?!”
“就是他!绝对是他!”
徐祥陷入癫狂的臆想,逻辑混乱却异常偏执,
“我…我昨天白天是去跟踪他的!
我最后见的人就是他!
我怀疑他知道什么!
我想抓住他把柄!
结果…结果我刚刚进山…就…就眼前一黑!
肯定是这崽子偷袭我!
他力气大得很!
护林的都有一把子力气!
等我醒来…就在那鬼地窖里了!
松尾他们都死了!
只有他能干出来!他恨我小舅子,连我也恨上了!
他…他是杀人狂!你们快去抓他啊!”
他的指控毫无根据,漏洞百出:
无法解释王卫东如何知道松尾据点并精准潜入。
无法解释王卫东,一个护林员,如何能用冷兵器瞬间格杀七名武装特务。
将王卫东与程小果的个人矛盾无限放大,臆测为杀人动机。
把“知情人”举报和罪证布置都强行归咎于王卫东,说是“栽赃陷害”。
最关键的是:
他完全回避了自己为何会跟踪王卫东的真实意图,
反而将一次失败的跟踪反噬,
扭曲成王卫东是凶手的“证据”。
最最主要的是,
徐祥将杀死日本间谍的人定义为凶手,
而官方定义为见义勇为,是重大立功!
这就是意识形态上的错误,
徐祥根本既没有意识到,
王卫东即使被认定为凶手,
或者是杀死日本间谍的人,
只会得到奖赏,不会有其他任何事情!
祁伟重重一拍桌子:
“徐祥!你冥顽不灵!
王卫东同志是清清白白的护林员,刚结婚的年轻人!
他与程小果的矛盾是人民内部矛盾!
你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与昨夜之事有关!
你因为私人恩怨,在铁证如山的情况下还恶意攀咬、诬陷他人,手段卑劣,态度极其恶劣!
这充分证明你毫无悔改之心!”
李卫东眼神锐利如刀:“你说王卫东绑了你?
好,就算他偷袭得手,把你打晕了。
那他为什么把你和一堆特务尸体、罪证绑在一起?
他怎么知道那个地窖?
他又怎么有本事杀掉七个特务?
他图什么?
就为了嫁祸你?
他一个护林员,怎么知道你和许慎独的勾当?
怎么知道你的账本和黑金藏在哪?
徐祥,你的谎言连你自己都圆不上!”
“不!你们被他骗了!他…”
徐祥还想嘶喊,祁伟已站起身,目光冰冷如视朽木。
“带下去!”
祁伟不想再理徐祥这个乱咬的疯狗,
命令斩钉截铁,
“徐祥,你的罪行,自有国法严惩!
你攀咬王卫东同志的行为,是极其严重的违法行为,是垂死挣扎的诬告!
这不仅不能为你减罪,反而让你的灵魂更加肮脏丑陋!
记录在案,作为其认罪态度恶劣、诬陷他人的证据!
严加看管!”
刑警像拖死狗一样将嘶吼着:
“是王卫东!就是他陷害我!”
徐祥被拖出审讯室。
绝望的嚎叫在走廊回荡,最终被铁门隔绝。
审讯室恢复寂静。
祁伟和李卫东对视,眼中疑虑更深。
“他为什么死咬王卫东?”
李卫东沉吟,
“仅仅因为跟踪失败和程小果的矛盾?
这反应…像是被什么吓破了胆,
胡乱找个目标发泄恐惧和怨恨。”
祁伟点燃烟,烟雾中眼神锐利:
“跟踪王卫东…这是他供词里唯一可能接近‘真实’的行动点。
他为什么去跟踪一个护林员?
仅仅因为怀疑程小果的事?
还是有更深的原因?
这个22岁的王卫东…恐怕没表面那么简单。
徐祥的攀咬是违法的、无证据的诬陷,我们绝不能采信。
但是,”
他话锋一转,
“对王卫东昨日和夜晚的行踪,
以及他与程小果矛盾的细节,
需要以‘核实徐祥诬告线索’的名义,进行极其谨慎、秘密的调查。
记住,是调查核实诬告线索,不是针对王卫东同志!
在查清之前,他依然是守法的护林员。”
“明白!”
李卫东点头。
护林员王卫东这个名字,因徐祥疯狂的攀咬和昨夜那场迷雾重重的屠杀,被蒙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色彩。
徐祥的诬告如同一根刺,虽然被依法驳斥,却悄然扎进了专案组的视野。
真相的拼图,似乎又增加了一块诡异的碎片。
······
县第三中学教职工宿舍区,凌晨5:15。
晨雾像一锅熬过头的米汤,稠得化不开。
陈明蹲在宿舍区东侧的槐树阴影里,食指轻轻摩挲着五四式手枪冰凉的扳机护圈。
他身后,十二名荷枪实弹的干警如同雕塑般凝固在各自的位置,
——两个狙击手占据水塔制高点,
四名突击队员贴着墙根,其余人封锁了所有可能逃窜的路径。
远处传来早起的校工咳嗽声,
惊起几只麻雀,扑棱棱飞过灰蒙蒙的天空。
陈股长,确认目标在203室。
刑警老马压低声音报告,他粗糙的手指点了点二楼那扇拉着窗帘的窗户,
整夜没见亮灯,但门房老头说许老师昨晚确实回来了。
陈明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凝结的雾气瞬间被体温蒸腾。
他盯着窗帘缝隙间若有若无的微光,
——不是电灯,更像是煤油灯的昏黄。
这个细节让他后颈的汗毛突然竖起。
作为政保战线的老手,
他太清楚这类细节意味着什么:
一个会在深夜备课的教师,为何要在电力普及的年代点煤油灯?
行动。
陈明突然起身,右手做了个干脆的切割手势。
破门锤撞击门锁的闷响惊碎了黎明时分的寂静。
木门像被雷劈开的树干般炸裂,
突击队员大刘第一个冲进去,
五六式冲锋枪的枪口随着视线急速扫过房间:不许动!公......
喊声戛然而止。
陈明紧跟着踏入房间,浓烈的煤油味混着某种古怪的草药气息扑面而来。
二十瓦的灯泡悬在屋顶,投下惨白的光。
眼前的场景让所有干警僵在原地——
煤油灯芯还在玻璃罩里幽幽燃烧,
炉子上的铝壶喷着白汽,
教案本摊在桌前,钢笔斜搁在楞次定律的板书设计上,墨迹未干。
床铺平整,枕边放着翻到一半的《无线电原理》,书页间还夹着半截铅笔。
最诡异的是墙角的脸盆架上,
毛巾湿漉漉地滴着水,
搪瓷缸里的茶叶尚未沉底。
人刚走。
陈明摘下眼镜用力擦了擦,突然蹲下身。
木地板上几滴新鲜的水渍延伸向床底,在积灰中拖出清晰的轨迹。
当技术科的小周,掀开单人床下那块看似固定的木板时,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一个直径不足六十公分的黑洞像毒蛇般张着嘴,边缘还挂着半片被扯断的蜘蛛网。
地道里飘出的阴风带着新鲜的泥土味,显然刚挖掘不超过一个月!
陈明刚要钻进去,却被老马一把拽住。
我去。
老马抢过手电筒,魁梧的身躯竟灵活地缩进洞口,
这宽度,您这身板卡住了更耽误事。
地道像巨兽的肠道般蜿蜒。
老马爬出二百多米后,洞口开在一片长满荨麻的荒地边缘。
湿润的泥土上,几个清晰的脚印指向东边的铁路涵洞。
脚印间距极大,步幅近乎常人两倍,
——不是逃跑,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战术撤离。
专业级反追踪布置。
随后赶来的陈明盯着涵洞外故意留下的交错鞋印,拳头捏得咯咯响,
他在铁轨上铺了麻袋,连警犬都闻不出味。
远处传来6:20分的早班火车汽笛声。许慎独就像一滴水,彻底蒸腾在了三江县初升的朝阳里。
······
陈明在结案报告上,用红笔重重圈出许慎独留在教案本上的最后一行字:
感应电流的方向,总是阻碍引起它的磁通量变化。
这位物理教师用专业术语,
给专案组上了最后一课,
——他就像那个永远与追捕力量相抗的感应电流,早已料定一切,从容遁去。
······
三江县城郊结合部,红星废品回收站
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冷风裹挟着铁锈和腐木的气味,在城郊的废品回收站上空盘旋。
这座看似破败的院子,实际上却是三江龙赵海龙团伙的老巢。
县公安局刑警队长李卫东蹲伏在距离大院五十米外的土坡后,手中的56式冲锋枪枪管微微发凉。
他身旁,二十余名全副武装的公安干警屏息凝神,等待行动信号。
确认目标位置了吗?
李卫东低声询问身旁的侦查员小张。
小张放下望远镜,声音压得极低:
院里至少十个人,赵海龙在正屋,窗户透光,应该还没睡。
东侧棚子下停了两辆卡车,估计是准备运黑货的。
李卫东点点头,目光冷峻。
赵海龙,这个从武斗中爬出来的恶棍,脸上那道从眉心斜劈至嘴角的刀疤,是三江县黑道最醒目的标志。
他靠打砸抢起家,后来垄断黑市,放高利贷、开地下赌场、甚至逼死人命,却始终逍遥法外。
但今天,他的好日子到头了。
时间:凌晨5:00。
行动!李卫东猛地一挥手。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破声响起,
专案组提前布置的定向炸药将大院铁门轰然炸开!
公安!放下武器!
突击组大刘**第一个冲进去,手中的56冲枪口横扫,厉声怒吼。
然而,迎接他们的不是投降,而是一阵疯狂的枪响!
哒哒哒——!
土枪的霰弹如暴雨般泼洒过来,木棚的支柱瞬间被打得木屑横飞!
有埋伏!隐蔽!
李卫东一个翻滚躲到废铁堆后,子弹擦着他的耳畔呼啸而过。
大院内的匪徒显然早有准备,他们依托堆积如山的废铜烂铁作为掩体,疯狂射击。
赵海龙的声音从正屋传来,嘶哑而狰狞:
妈的!条子摸上门了!兄弟们,干死他们!一个都别放跑!
枪战瞬间爆发!
刑警小王和老马组成突击小组,从侧翼包抄。
然而,就在他们刚冲进东侧棚区时,阴影里猛地窜出三个持刀悍匪!
去死吧!
为首的刀疤脸狞笑着,
一柄开山刀狠狠劈向小王!
小王仓促间横枪格挡,刀锋在枪管上擦出刺目火星!
他抬腿猛踹对方腹部,趁其踉跄后退的瞬间,拔出手枪——
刀疤脸的胸口炸开血花,但另外两名匪徒已经扑了上来!
小王!小心!
老马怒吼着冲上前,一记枪托砸翻一人,另一人却趁机一刀捅向他的肋下!
噗嗤!
刀刃入肉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老马闷哼一声,
鲜血瞬间浸透警服!
但他咬牙不退,反手一枪托砸在那人太阳穴上,将其击晕!
正屋方向,
赵海龙亲自上阵,
手持一把改装过的土铳,
一枪轰碎了一名干警的掩体!
哈哈哈!就这点本事也敢来抓老子?
他狂笑着,脸上的刀疤在火光中狰狞如恶鬼。
李卫东眼中寒光一闪,猛地从掩体后跃出,在赵海龙重新装弹的瞬间,扣动扳机——
这一枪精准命中赵海龙的大腿!
血花迸溅,这个横行多年的恶霸惨嚎一声,栽倒在地!
抓活的!李卫东厉喝。
······
清晨,三水湾大队部的大喇叭放着东方红歌曲,将王卫东、林白芷两口子吵醒!
林白芷红着脸看着王卫东嗔道:“你自己起来吧!我再睡一会儿!”
王卫东嘿嘿怪笑,起来后开始为妻子林白芷煮粥。
······
大队部高亢的《东方红》乐曲刚刚停歇,
大队主任程爱国正蹲在院子里就着咸菜喝稀粥,眉头紧锁。
女婿徐祥昨晚没回家,他眼皮直跳,总觉得要出事。
院门“哐当”一声被撞开!
负责给徐祥开车的**民警小刘**(此刻脸色煞白,满眼惊恐)跌跌撞撞冲进来,声音都变了调:
“程伯父!果哥!不好了!徐…徐副所出事了!”
程爱国手里的碗“啪嗒”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啥?!祥子咋了?!”
程小果也闻声从里屋出来,
睡眼惺忪,但听到姐夫出事,
酒意瞬间吓醒了大半,
徐祥可是他们的靠山,一旦靠山倒了,哪里还有他们的好果子吃?
程小果急眼了:“小刘!你他妈说清楚!我姐夫怎么了?!”
小刘急得直跺脚:
“昨天下午徐副所让我开车送他到野猪沟口,
说他自己进山有点私事,
让我天黑前回所里等他!
可…可我一晚上没敢合眼,等到天亮他都没回来!
我…我跑去沟口看了,没人!
他…他不会在山里出事了吧?
还是…还是被狼叼了?”
小刘的恐惧一半是真担心,一半是预感到自己可能被牵连的恐慌。
程小果的心猛地沉到谷底!
他当然知道姐夫徐祥昨天进山,是去跟踪王卫东那个小崽子了!
一晚上没回来?!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王卫东那小子看着闷不吭声,手中有枪,下手可黑着呢!
难道姐夫栽他手里了?
“操!”
程小果又惊又怒,也顾不得许多,一把抓住小刘的胳膊,
“走!
快跟我去野猪沟!
多叫几个人!
带上家伙!
妈的,要是王卫东那王八蛋敢动我姐夫一根汗毛,老子活剐了他!”
就在程小果急吼吼要往外冲时,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和急促的脚步声在院外响起!
“砰!” 院门被粗暴地踹开!
县公安局刑警队长李卫东,带着四名全副武装、面色冷峻的刑警,如同神兵天降般堵住了门口!
阳光从他们身后照进来,投下长长的、充满压迫感的阴影。
李卫东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正要往外冲的程小果,厉声喝道:“程小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