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萍 “扑通” 一声跪在滚烫的水泥地上,膝盖与地面撞击的闷响惊得人心里一颤。
她把布满皱纹的手拼命伸过雕花铁门的缝隙,干枯的手指不住地颤抖着,朝着不远处的季知好用力挥舞,沙哑的呼喊里满是渴望:“知好,到这儿来!知好……”
那一刻,积压在我心底的怨怼竟如春日暖阳下的残雪,悄无声息地消融了。
眼前这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一生都在命运的漩涡里挣扎,好不容易熬到晚年,还要承受这般锥心之痛。
可这场闹得鸡飞狗跳的家庭悲剧,总要有个说法,总有人要为那些破碎的过往负责。
我别过脸,强忍着鼻腔里泛起的酸涩,喉咙像被一团浸了盐水的棉花堵住。
余光里,季知好吓得直往后躲,小小的身子紧紧贴着外婆的腿。
叶萍的泪水大颗大颗砸在地上,她带着哭腔苦苦哀求:“知好,求你过来。你不想见奶奶了吗?”
她慌慌张张地转头望向四周,眼神里全是无助,仿佛溺水的人在寻觅救命的浮木。
那副模样刺得我眼眶发烫,再也看不下去,我快步朝门口走去。
季知好远远望见我,像受惊的小鹿般喊了声 “妈妈”,松开外婆的手却又停在原地。
她圆溜溜的眼睛里盛满恐惧,叶萍凹陷的脸颊、凌乱的白发,早已不是记忆里那个精神矍铄的奶奶,倒像个陌生的可怜人。
我蹲在叶萍身边,轻轻按住她颤抖的肩膀:“别着急,我去和她说。”
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希冀的光,像个等待救赎的孩子。
另一边,妈妈蹲下身,温声细语地哄着季知好,枯瘦的手指轻轻擦去孩子脸上的紧张。
“璟柔,让我抱抱她。”
叶萍扯住我的衣角,声音里带着卑微的恳求,“知好,过来让奶奶抱抱你。你不想见我吗?”
我深吸一口气,抱起季知好,轻声说:“宝贝,长辈都盼着见你,就像你盼着吃糖一样。”
季知好突然板起小脸,气鼓鼓地说:“可她以前凶你!我不要!”
我刮了刮她的小鼻子,柔声道:“你摔破膝盖时,不是也盼着别人原谅你吗?再给奶奶一次机会,好不好?”
她咬着嘴唇,歪头看向门口,叶萍沙哑的呼唤又飘了过来:“知好……”
“去吧,宝贝。”
我在她耳边轻轻说,“奶奶特意来道歉,还记得她给你做的糖醋排骨吗?”
季知好睫毛扑闪了几下,终于点了点头。
我牵着她走向门口,她的小手攥得我生疼,每一步都迈得犹豫。
铁门刚打开,叶萍就踉跄着扑过来,吓得季知好 “哇” 地一声往我怀里钻。
我赶忙护住孩子,温声哄道:“别怕,奶奶是太想你了。”
叶萍愣在原地,手足无措地搓着衣角,突然 “咚” 地又跪了下去,涕泪横流:“知好,奶奶再也不凶了,你让奶奶抱抱……”
季知好怯生生地喊了声 “奶奶”,叶萍瞬间崩溃,抱着孩子哭得浑身发抖。
季知好突然仰起小脸,认真地问:“你还会凶妈妈吗?”
叶萍拼命摇头,把脸埋在孩子肩头,声音闷得发颤:“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看着祖孙俩抱在一起的身影,我鼻子一酸,硬生生把眼泪逼了回去。
直到日头西斜,我才轻声提醒:“该送知好上学了。”
叶萍慌忙抹泪,眼巴巴地望着我:“我…… 我就看一眼,行吗?”
校门口,叶萍拉着季知好的手舍不得放,絮絮叨叨:“想吃啥告诉奶奶,奶奶给你包三鲜馄饨,你最爱吃的……”
季知好晃着小书包,脆生生地说:“外婆已经做啦!我要迟到啦!”
叶萍这才松开手,看着孩子蹦蹦跳跳的背影,泪水又止不住地流。
等季知好进了校门,叶萍还站在原地发愣,像尊凝固的雕像。我轻声问:“要我送你回去吗?”
她慌忙后退两步,强挤出个笑:“不用不用!你忙你的……”
转身时,单薄的背影在风里晃了晃,很快消失在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