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灶边的是个留着花白络腮胡的老人，身上裹着件灰扑扑的羊毛坎肩，袖口挽到胳膊肘，露出结实的小臂，手上还握着根比擀面杖还粗的木勺，正搅动锅里的抓饭。
蒸汽裹着羊肉的油香、胡萝卜的甜香，还有孜然的辛香一起冒出来，老人一边搅，一边时不时抬头观察四周，眼神里藏着几分害怕，却又舍不得放下手里的木勺 —— 显然是怕蓝杉等人，却又放不下自己熬了半天的抓饭。
“这老头，倒真是个纯真的‘抓饭仙人’啊。” 蓝杉在心里暗笑。
他闻着抓饭的香味，只觉得肚子里的馋虫都被勾了出来，转头对奥克萨娜说：“走，咱们也去吃一点，尝尝这奥伦堡的抓饭到底怎么样。 ”
抬腿往铺子里走，把这个老汉紧张得，奥克萨娜连忙过去安慰他。
只见，地面铺着被踩得紧实的黄土，靠墙摆着几张矮木桌，桌腿短得只能盘腿坐着吃。
桌上没什么讲究的餐具，就简单摆着粗陶碗和木勺，碗沿上还沾着点上次没洗干净的饭粒印子，却透着股不拘小节的烟火气。
至于点餐这种事，自然不用他亲自开口，全交给奥克萨娜去处理。
没一会儿，两大碗热气腾腾的抓饭就端了上来。
阿卜杜勒的抓饭做得是真实在 —— 米粒颗颗分明，被羊油染成了诱人的金黄色，埋在饭里的羊肉块带着点肥膘，炖得软烂脱骨，用木勺轻轻一挑就能分开；胡萝卜被炖得软绵，甜丝丝的汁水全渗进了饭里；还有些黄澄澄的葡萄干，藏在饭粒之间，嚼到的时候能尝到一丝意外的甜意，口感格外丰富。
蓝杉尝了一口，只觉得香味在嘴里散开，忍不住连连点头 —— 这抓饭味道确实不错！他当即给队伍里的姑娘们 “打 call”，告诉她们这里有好吃的抓饭，让大家有空来尝尝。
不过阿卜杜勒的铺子不大，只能容纳少数人同时用餐，最后只有鹰歌、熊影、清泉、克风、克雪、日冕几人，陪着蓝杉一起在这里吃饭。几人吃着抓饭，都忍不住对这味道赞不绝口，连说没白来。
用餐完毕，蓝杉让奥克萨娜把店主阿卜杜勒请了过来 —— 他还有些事想跟这位 “抓饭仙人” 聊聊。
阿卜杜勒被奥克萨娜领过来时，手里还攥着那根磨得发亮的木勺，花白的络腮胡上沾着点饭粒，站在蓝杉面前，身子微微发僵，眼神里仍带着几分没散去的紧张。
蓝杉见他这模样，先笑着指了指对面的矮凳：“坐吧，阿卜杜勒老爹，不用怕，就是想跟你聊聊天。 ”
阿卜杜勒迟疑了一下，才慢慢盘腿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低着头小声用罗刹语结结巴巴地应了句：“好、好的，大人。 ”
这很好，能听懂，那沟通起来没有障碍。
“别叫我大人，叫我蓝杉就行。” 蓝杉摆了摆手，目光落在铺子门口那口还冒着余温的铜锅上，“你这抓饭做得好，刚才我们吃得都很开心。对了，罗刹人被赶走后，你觉得往后的日子会怎么样？ ”
提到 “罗刹人”，阿卜杜勒的头抬了抬，眼神里多了些复杂的情绪 —— 有松快，也有担忧。他用带着浓重口音的突厥语说着，奥克萨娜在一旁轻声翻译：“大人…… 哦不，蓝杉先生，罗刹人在的时候，日子不好过啊。他们的哥萨克兵常来铺子抢饭吃，不给就砸锅；收税的人也狠，明明铺子赚不了几个钱，却要拿走一半的收入。现在他们走了，不用再怕这些了，夜里也能睡个安稳觉，这是好的。 ”
他顿了顿，又搓了搓粗糙的手，声音低了些：“但也怕…… 怕以后没个准头。以前虽说是被欺负，可好歹知道明天要交多少税、要躲着哪些兵。现在新的规矩还没定，不知道以后做买卖会不会方便，草原上的商队还会不会来 —— 我这抓饭，全靠来往的人光顾才能活下去啊。 ”
蓝杉听着，点了点头：“你放心，规矩很快会定下来，打砸抢的事，以后不会有了，还有，你这个小铺子不用交税了，挣多少都是你的，诚信经营就行。 ”
嗯，有没有商队不是清楚，如果中亚也被罗姆人打下来，以后是通过祭坛交易了，商队有可能绝迹哦，不过这事没有必要说。
阿卜杜勒眼里闪过一丝光亮，连忙起身要行礼，被蓝杉抬手拦住了。等他重新坐好，蓝杉才又缓缓开口，语气放得更温和：“还有个事想问问你，你信绿旗教很多年了吧？有没有想过，以后减少绿旗教相关的活动，或者慢慢放弃它？ ”
这话一出，阿卜杜勒的身子瞬间绷紧了，花白的眉毛拧在一起，眼神里多了几分警惕，连声音都比刚才高了些：“蓝杉先生，这…… 这绿旗教，是我们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啊！每天五次礼拜，斋月里守戒，这些都是刻在骨头里的习惯。不是说放弃就能放弃的。 ”
这么多活动，还真是信什么都投入成本啊。
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木勺的柄，语气里带着点恳求：“罗刹人以前也想让我们改信东正高德教，我们不愿意，他们就罚我们、打我们，可我们还是没改。不是故意要跟谁作对，是这信仰陪着我们熬过了好多苦日子 —— 草原上闹灾荒的时候，是教义里的‘忍耐’让我们撑下去；家人分开的时候，是‘信托’让我们心里有个盼头。 ”
蓝杉看着他激动的样子，没有打断，等他情绪稍微平复些，才继续说：“我不是要强迫你，只是想知道你的想法。如果以后有人不想信了，不会有人拦着；但如果你们想继续信，只要不做坏事，也不会有人为难你们。 ”
阿卜杜勒愣了愣，似乎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回答，眼神里的警惕慢慢褪去，多了些疑惑：“真…… 真的吗？不用非得改信别的教？ ”
“当然是真的。” 蓝杉笑了笑，指了指街上偶尔走过的行人 —— 有抱着布料的鞑靼妇人，有牵着马的哈萨克牧民，“这里的人，信什么的都有，只要大家好好过日子，不互相找麻烦，就好。你继续做你的抓饭，继续你的信仰，没人会来管你。 ”
阿卜杜勒盯着蓝杉看了好一会儿，像是在确认这话的真假，末了，重重地舒了口气，花白的络腮胡也跟着颤了颤：“要是这样…… 那真是太好了。以前总怕换了人，日子还是一样苦，现在听你这么说，心里踏实多了。 ”
他说着，又想起什么，抬头看向蓝杉：“要是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蓝杉先生尽管说！我在奥伦堡待了四十多年，哪条街有什么样的铺子，哪个商队的人实在，我都知道。 ”
蓝杉看着他眼里重新燃起的光彩，心里也跟着松快：“好啊，以后说不定真要麻烦你。对了，你这铜锅还能用吧？明天我们还来吃抓饭。 ”
阿卜杜勒一听这话，立刻笑了起来，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能用！能用！我明天一早就起来炖羊肉，保证比今天的还香！ ”
阳光渐渐西斜，铺子里的暖香还在弥漫，阿卜杜勒握着木勺起身告辞时，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不少，走到门口时，还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蓝杉，又飞快地低下头，嘴角却藏不住笑意 —— 他觉得，或许这一次，奥伦堡的日子，真的要变好了。
但是蓝杉不爽，昨天一路上尽见哈萨克人，还想给他们一个机会，以免罗姆人一族管这一圈，太过单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