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八的傍晚，北风刮得紧，布鞋作坊的煤油灯却比往常亮得久，灯芯子都烧得发红。老周临走撂下那句张主任明儿个来瞅瞅，像块滚烫的石头砸进平静的水塘，荡起的波纹一圈圈往外扩，搅得整个作坊都不得安生。
王婶子，你这叶子绣歪楞了！张二嫂猫着腰，借着昏黄的煤油灯，指着王婶手里的浅绿女鞋，张主任可是大干部，针脚得板正！要是瞅见歪歪扭扭的，往后还咋合作？
王婶的手指头直哆嗦，赶紧拆了重绣：俺知道！这细棉线滑不溜秋的，比纳鞋底费劲多了！她鼻尖上冒出汗珠子，在灯底下亮晶晶的，昨儿个老周说订单要减半，吓得俺一宿没合眼，今儿个张主任亲自来，俺这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作坊里二十来个婆娘都没回家，有的拾掇鞋底毛边，有的补缝海绵，有的擦缝纫机，连平时最毛糙的李大脚都变得仔细起来，手指头捻着线头，一根一根地挑。
凌薇也没闲着，她从空间掏出粗布袋子，让村里的木匠老陈在袋上刻了李家村布鞋的方印。红墨水是供销社买的，她蘸着墨，一个个往袋子上盖，稳当得像老中医开方子。
包装得像个样，她边盖章边说，让张主任觉着咱是正经干活的，不是瞎糊弄！昨儿个老周说供销社的年轻后生都稀罕咱的彩色布鞋，今儿个得让张主任亲眼瞅瞅，咱这手艺不比城里差！
彩色棉纱按颜色归置得齐整整的，粉红、浅蓝、浅绿三堆像三簇花，在煤油灯下鲜亮得很。成本表上，凌薇把棉纱1毛\/双、布料6毛\/双、海绵2毛\/双写得明明白白——特意多说了1毛成本，好留个讲价的空当。
李铁蛋他娘攥着刚做好的浅紫女鞋，手抖得跟筛糠似的：凌丫头，要是张主任相不中咋整？俺还指望着挣点钱给铁蛋扯双新袜子呢！昨儿个老周说订单要减半，吓得俺腿都软了，今儿个要是再黄了，俺家这个年可咋过？
凌薇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温和却扎实：放心，咱的鞋又俊又耐穿，他准能看上！昨儿个老周试穿后眼睛都亮了，说肯定抢手，张主任是明白人，肯定能看出咱这鞋的好！
这一宿，作坊的灯亮到后半夜。王婶拆了三回绣歪的树叶，张二嫂剪了五双鞋的毛边，连平时九点就困得睁不开眼的小翠都精神头十足，把二十台缝纫机擦得锃亮。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村口就聚了不少老少爷们。有娃子举着磨破的布鞋嚷嚷想要花布鞋，有老头搬来马扎子说帮着瞅瞅热闹，给凌丫头壮壮胆。
李建国看着这阵仗，乐得合不拢嘴：这就是人心！凌丫头，你领着大伙干正事，大伙都乐意帮你！昨儿个老周说订单要减半，把大伙都吓坏了，今儿个张主任来，咱得让他瞅瞅，咱李家村的人不是孬种！
九点钟，张主任跟着老周刚到作坊，就被一双粉红娃娃鞋吸住了眼。鞋头绣的小花活灵活现的，他蹲下来瞅了半天，手指头在花瓣上轻轻摩挲。
张主任，您试试这双浅绿女鞋！凌薇适时递过鞋子，眼睛亮闪闪的，昨儿个老周试穿后说比胶鞋软乎多了，您也试试看！
张主任脱了皮鞋试穿，脚刚伸进去就一声：软乎！比俺穿的胶鞋软乎多了，鞋底像絮了棉花，走起来不硌脚！
他在院子里溜达了两圈，越走越快，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这彩色棉纱看着鲜亮，摸着也细发，比普通黑纱强多了！昨儿个老周回来说你们的手艺好，俺还不信，今儿个亲眼瞅见，真是开了眼了！
老周在旁边帮腔：主任，昨儿个我把样品捎回供销社，年轻后生都围着问，说想买双送相好的，您看这行情，肯定好卖！比那些死硬死硬的黑布鞋强多了！
这时，妞妞跑过来拽着张主任的衣角：爷爷，俺想要粉红鞋，俺娘说俺的鞋都露脚趾头了！
张主任笑着摸了摸妞妞的脑袋：好，等供销社进了货，让你娘给你买！
正热乎的时候，张主任翻着成本表皱起眉：每双成本1块？普通黑布鞋才7毛，你这贵忒多了！
凌薇立马拿起两双鞋比划：张主任，您瞅——这双是普通黑布鞋，没海绵，用的是粗纱；俺们的鞋加了厚海绵，用的是南方尾货彩色棉纱，针脚还密实，耐穿一倍，成本肯定高，但卖价也能上去，老百姓乐意花这个钱！昨儿个老周也说，这鞋拿到供销社肯定抢手！
她又指了指门口的乡亲：您看，大伙都等着买，这就是行情！昨儿个老周来的时候，门口也围了这么多人，都说咱的鞋比城里的强！
张主任琢磨了一会儿，开口试探：1块2一双，俺们每月收200双，中不？这价比普通布鞋高2毛，不算低了！
婆娘们一下子紧张起来。王婶攥着围裙角，心里飞快盘算：1块2减1块成本，每双才挣2毛，200双才40块，20人平分，每人每月才2块。虽说比没有强，可比想的少了点。
凌薇却不慌，笑着说：张主任，1块2真不中——您想，俺们20个婆娘，每天起早贪黑地干，要是每双只挣2毛，大家伙儿也没劲头。1块4一双，俺们保证：头一桩，每月准时交200双，绝不耽误事；二一桩，每月换新颜色，让人瞧着新鲜；三一桩，要是质量出岔子，俺们包换，绝不让供销社吃亏！昨儿个老周也说，这鞋拿到供销社肯定好卖，您就放心吧！
正赶上张主任犹豫的工夫，乡亲们七嘴八舌地说：张主任，1块4不贵！这鞋比集上的洋布鞋还强，洋布鞋都卖1块5呢！
您要是定1块4，俺们也去供销社买，给凌丫头捧场！昨儿个老周来的时候，俺就想买了，可惜是样品不让卖！
张主任看着满院子期盼的眼神，又想了想供销社的年轻主顾，终于拍了板：中！1块4一双，先签3个月合同！要是卖得好，往后加量，价钱还能再商量！昨儿个老周回来说你们的手艺好，今儿个亲眼瞅见，确实不错！
记账员当场写好合同，凌薇和李建国签了字，张主任盖了供销社的红戳子。合同上白纸黑字写着：每月供200双彩色布鞋，单价1块4，每月换1种新颜色，质量不行包退换。
签完合同，王婶拉着凌薇的手，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凌丫头，俺每月能挣2块钱！够给俺家娃扯2尺布，做件新褂子了！以前农闲只能纳鞋底，半年都挣不了2块钱，如今一个月就有了！昨儿个老周说订单要减半，吓得俺一宿没合眼，今儿个可算踏实了！
张二嫂也激动地说：俺能给俺家那口子打壶好酒，再称斤红糖补补身子！昨儿个老周来的时候，俺还担心这作坊开不下去，今儿个可算放心了！
婆娘们围着合同，你一句我一句，笑声飘满了整个庄子。
后晌的社员大会上，李建国举着合同，嗓门洪亮：老少爷们！咱的布鞋作坊跟供销社签合同了！每月挣40块，20个婆娘每人每月分2块！这2块，顶得上半个月的工分，能扯2尺布、买1斤粮！这是咱庄头一个妇女增收作坊，往后还得多弄几个，让大伙农闲时节也能挣点活钱！昨儿个老周说订单要减半，把大伙都吓坏了，今儿个可算扬眉吐气了！
村民们一下子炸了锅，有人喊：凌丫头，俺家媳妇也会缝衣裳，能进作坊不？昨儿个老周来的时候，俺就想让媳妇来学手艺，可惜没敢开口！
凌薇笑着点头：只要肯学，都能来！等咱熟练了，再添几台缝纫机，多接活计，让更多人挣钱！昨儿个老周也说，咱这手艺不比城里差，往后肯定能越做越大！
散会后，凌薇领着张主任看作坊旮旯的备用布料：张主任，这是10匹粗布、5匹细布，要是棉纱断顿了，俺们就先做单色鞋，保准不耽误交货！昨儿个老周来的时候，俺就备下了，就怕万一棉纱供应不上。
张主任满意地点头：凌同志想得真周全！往后供销社就指望你们供货了！昨儿个老周回来说你们的手艺好，今儿个亲眼瞅见，确实名不虚传！
其实这些布料是凌薇从空间纺织区倒腾出来的，提前备下，就是为了打消顾虑。
晚上，凌薇钻进空间，翻出黄色、紫色的棉纱，还有带细条纹的纱线——这些是给下个月的新颜色预备的。空间提示攒了9000点功德值，能解锁简易绣花模板，凌薇眼睛一亮：有了绣花模板，婆娘们绣花样更快更齐整，布鞋还能再俊俏点！昨儿个老周说供销社的年轻后生都稀罕咱的鞋，往后有了绣花模板，肯定更抢手！
她瞅着空间里的布料和棉纱，心里琢磨：等这3个月合同干完，就跟张主任商量加量，再盖个小纺织间，自己纺纱织布，成本更低，挣得更多！昨儿个老周说订单要减半，把俺也吓了一跳，今儿个可算踏实了，往后得把路子走得更宽！
煤油灯下，她细细盘算着布鞋作坊的往后，嘴角不由地翘起来。两毛钱的利虽说不厚，却像冬日的日头，照亮了农闲时节的挣钱道。昨儿个老周带来的危机，今儿个张主任带来的转机，都让她更加坚信，只要肯干肯想，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