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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认画中密信已被调换的认知,像一盆冰水,浇熄了苏晚晚连日来的焦灼,反而让她陷入一种奇异的冷静。恐惧依旧存在,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破茧而出的决绝。

贤妃视她为棋子,一枚用过即弃的卒子。可她苏晚晚,从来都不是甘愿任人摆布之人。

她开始更加细致地观察长春宫的一切,尤其是那个指尖带墨、名唤“小鹊”的胆小鼠宫女。她不再试图主动接近或询问,而是像一尊沉默的石像,只在对方送来茶水、或是低头打扫时,用眼角的余光捕捉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

小鹊似乎比之前更加惊惶,送茶时手抖得几乎端不稳托盘,打扫时总是尽可能快地完成,然后像逃避瘟疫一样迅速离开书房区域。有两次,苏晚晚甚至看到她偷偷揉搓着右手手腕,那里似乎有一圈不明显的红痕。

她在害怕,也在被监视,甚至可能被胁迫。苏晚晚几乎可以肯定,调换密信之事,小鹊即便不是执行者,也必然是知情人,甚至是……被迫的协助者。

这日,苏晚晚“修补”画作的进度依旧缓慢。她故意在其中一幅花鸟画的叶片处理上,留下了一处极其细微、看似无意的“瑕疵”——一处颜色过渡稍显生硬。这对于追求完美的古画修复而言,算不得大错,却足以让懂行之人看出“力有未逮”或“心神不宁”。

果然,容嬷嬷前来查看时,目光在那处“瑕疵”上停留了一瞬,虽未说什么,但苏晚晚能感觉到她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几不可察的放松。那是一种确认棋子仍在掌控之中的放松。

苏晚晚心中冷笑。贤妃要的是一个有弱点、可掌控的棋子,那她便表现出足够的“弱点”。

傍晚离开长春宫前,苏晚晚趁着收拾工具的间隙,状似无意地低声对前来收拾茶具的小鹊叹道:“这古画修复,真是耗神费力,一处不慎,便前功尽弃。有时真恨不得多生一双手,仔细些,再仔细些才好。”

她的声音不大,恰好能让近处的小鹊听见,语气里充满了疲惫和力不从心的懊恼,像一个被繁重工作压得喘不过气的普通女官。

小鹊收拾茶盏的手猛地一抖,差点将茶盏摔落。她飞快地抬头看了苏晚晚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随即又像受惊的兔子般低下头,抱着托盘匆匆离去。

苏晚晚看着她仓皇的背影,眼神微凝。她的话,小鹊听懂了。那不仅仅是抱怨,更是一种暗示——我知道这工作有风险,我知道需要“仔细”,我知道可能“前功尽弃”。

她在小鹊心中,投下了一颗石子。这颗石子能激起多大的涟漪,她不确定,但她必须尝试。小鹊,或许是打破眼前僵局的一个突破口。

回到尚仪局,夜色已深。苏晚晚没有立刻休息,而是坐在窗边,就着昏暗的油灯,摊开了手掌。

掌心的掐痕新旧交织,记录着她在宫中的每一步挣扎。如今,这痕迹似乎又与那幅被调换的古画,与小鹊手腕上的红痕,隐隐联系在了一起。

她需要将这里的变故传递出去。不是通过风险极高的“夜枭令”,而是需要找到一个更稳妥、更不引人注目的方式。

目光落在妆匣底层那支金丝红宝簪上。墨云子说过,这东西牵扯的,不仅仅是萧绝。

一个念头渐渐清晰。

翌日,她去长春宫当差时,发间簪的不再是那根素银簪子,而是那支流光溢彩、与她此刻身份略显格格不入的金丝红宝蝶恋花簪。

果然,她一踏入书房,容嬷嬷的目光便第一时间落在了那支簪子上,眼神微不可察地闪动了一下。

“苏掌籍今日这簪子,倒是别致。”容嬷嬷语气平淡地评论道。

苏晚晚抬手轻轻抚过簪身,露出一个略带羞赧又有些不安的笑容:“让嬷嬷见笑了。是……是家中旧物,奴婢瞧着今日天色好些,便戴了出来,可是……不合规矩?”她适时地流露出几分忐忑,仿佛担心因佩戴稍显贵重的首饰而受责罚。

容嬷嬷打量了她片刻,目光在那璀璨的红宝上流转,最终淡淡道:“无妨,既是家传旧物,戴着便是。只是宫中朴素为主,莫要过于招摇。”

“是,奴婢明白。”苏晚晚乖巧应下,心中却是一动。容嬷嬷的反应,比她预想的要平静,甚至……带着一种了然?她认得这簪子?或者,她背后的人,认得这簪子?

这支簪子,果然是一个信号。无论是对墨云子那边,还是对贤妃这边。

她不动声色,继续扮演着那个小心翼翼、努力修补古画却难免疏漏的女官。发间的红宝簪随着她的动作偶尔闪烁,像一只暗中窥伺的眼睛。

下午,她寻了个由头,向容嬷嬷请示,需要去内务府领取一些特定的、用于清洗画作的草药汁液。这是修复古画合理的需求,容嬷嬷并未起疑,只让她快去快回。

苏晚晚离开长春宫,却并未直接前往内务府,而是绕道去了距离尚仪局不远、却相对僻静的浣衣局附近。她知道,这里是宫中消息流传最快、也最杂乱的地方之一。

她故意放慢脚步,在一处晾晒着各宫衣物、人来人往的庭院附近徘徊,手指“无意间”拂过发间的金丝红宝簪,确保其显眼的位置能被一些路过的、好奇心重的低等宫女太监看见。

她需要让“苏掌籍戴着一支价值不菲的旧簪”这个消息,像水滴入油锅一样,在底层宫人中悄悄溅起一点油花。这点油花或许微不足道,但若能被有心人捕捉,便可能成为传递出去的信号。

做完这一切,她才匆匆赶往内务府,领取了所需的材料,返回长春宫。

整个下午,她都感觉到容嬷嬷落在她发簪上的目光,比平日多了几分探究。但她佯装不知,只专注于手下的画作。

傍晚时分,她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走到宫门口时,恰好遇见小鹊抱着一叠干净的衬布低头走来。

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苏晚晚脚步未停,却用极低的声音,仿佛自言自语般快速说了一句:“有些东西,沾了手,就洗不掉了。”

小鹊的身体猛地一僵,抱着衬布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她没有抬头,也没有停下脚步,但苏晚晚清晰地看到,她的耳根瞬间变得通红,肩膀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苏晚晚没有回头,径直走出了长春宫。

她知道,第二颗石子,已经投了出去。这一次,直接敲打在了小鹊最恐惧的心弦上。

将计就计,步步为营。

贤妃想利用她这枚棋子,她便顺势而为,在这棋局中,为自己争取一丝主动。那支金丝红宝簪是试探,也是宣告。对小鹊的言语是敲打,也是……或许渺茫的,争取。

她不知道这步棋走得是对是错,但她已无路可退。

夜色中,苏晚晚抬头望向那被宫墙分割的、墨蓝色的天空,发间的红宝簪在黯淡的光线下,折射出一点冰冷的、坚定的微光。

这盘棋,她不仅要下,还要想办法,下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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