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三人的意识已经回归肉身，依然还呆在苍行打坐的那个洞窟，苍行那健美的肉身依旧在冰莲光晕的映照下安然静坐。
“云天鹂的居所隐藏在火凤山。” 孟星宇的声音在洞窟里撞出回音，他侧头看向袁司空时，对方已经抬手在虚空画弧，淡蓝色的空间涟漪像水纹般在他掌心铺开。这是他正在施展空间穿行术，指尖划过的轨迹会勾勒出一个空间通道入口直通目的地，犹如哆啦A梦的任意门。可当这道“任意门”即将成型时，袁司空忽然瞥见孟星宇双拳紧握，眉头紧锁。
“怎么回事？”袁司空收了术法，虽然他认识孟星宇没多久，但一起跟练赤血鏖战的经历还有传承的圣君记忆告诉他，孟星宇从未如此皱眉头，此刻眉峰拧成的疙瘩里，分明藏着比生死更棘手的东西。
孟星宇喉结又动了动，像是要把什么滚烫的话咽下去：“云天鹂给我的信息中提到，挟持她和阿河的那帮人里，混进了几个异类。”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洞窟壁上的图腾，“刀剑音波劈上去会弹开，术法砸过去如泥牛入海，而熹暝星人最擅长的意念干扰竟然……”
“竟然对他们没用？”袁司空的声音陡然拔高。他指尖残留的空间能量差点炸开，幸好暮幽兰及时抬手按在他手腕上，瞬间平复了暴走的灵力。
暮幽兰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先去火凤山。”她的声音带着种浸过晨露的冷静，“越是诡异，越得亲眼看看。”
袁司空深吸一口气，重新施法，临时搭建的“任意门”已能隐约看到目的地的树木。孟星宇离去之前看了眼苍行，想到了封堵苍行梦域与灵识网域通路的那道石门封印，回味着云天鹂留在封印上的信息：“他们的眼睛……有着奇怪的颜色！”
穿过空间通路的瞬间，火凤山公园的喧嚣像潮水般涌来。
广场舞的电子乐混着小贩的叫卖声，阳光透过黄桷树的叶子在地上烙出铜钱大小的光斑。
“这边。”孟星宇带着两人拐进一条被藤蔓半掩的小径，两旁的灌木枝桠勾着破旧的塑料袋，空气里飘着腐叶的腥气。袁司空注意到，孟星宇每走三步就会用指尖在树干上敲一下，那节奏像某种古老的密码，敲到第七棵树时，眼前的景象忽然晃了晃。
那是棵三人合抱的老樟树，树皮上布满深褐色的裂纹，像老人手背暴起的青筋。孟星宇将右手按在树干第三道裂纹处，掌心立刻泛起淡金色的光晕。起初只是树皮微微震颤，接着整棵树都开始发出嗡鸣，那些纠结的藤蔓突然像活过来般往后退，露出树干后正在旋转的灵光旋涡。
“这是云天鹂居所的结界入口。”孟星宇率先迈进去，袁司空和暮幽兰紧随其后。穿过旋涡的瞬间，耳膜像是被塞进了团棉花，当感觉正常时，眼前的景象让两人同时屏住了呼吸。
这分明是被时光遗忘的仙境。
云雾像般在脚边流动，带着清甜的草木香。阳光穿透薄雾时被拆成了七色光带，斜斜地洒在蜿蜒的山路上，路面铺着的青石板缝隙里钻出几株紫色的小花，花瓣上还沾着晶莹的露珠。两侧的古树得十个人才能围拢，枝桠在头顶织成翠绿的穹顶，偶尔有几只拖着长尾的鸟儿掠过，翅膀带起的风会吹落几片带着金边的叶子。
“这是……”袁司空伸手接住片飘落的叶子“竟然不是幻境。”他本以为这么美的地方应该也跟孟星宇造出的无忧树海一样是幻境。
暮幽兰望着远处翻腾的云海，忽然顿住脚步，耳廓微微动了动，“有灵力波动，在山顶。”
三人加快脚步攀上峰顶，一座木造庭院赫然出现在云海之间。那院子的篱笆是用紫藤花藤编的，此刻正开得如火如荼，淡紫色的花瓣簌簌落在青石板上，却在触地的瞬间化作了透明的灵雾。可这仙境般的景象里，却藏着让人脊背发凉的东西。
庭院中央，一个身穿猎装的少年正被半透明的光壁罩着。那光壁泛着暗紫色的光晕，表面爬满了扭曲的符文，像是无数条小蛇在游走。少年双手按在光壁上，指节泛白，额头上渗着冷汗，嘴唇抿成条苍白的直线，他显然在拼命抵抗。
光壁外站着三个黑衣人。他们的斗篷拖在地上，帽檐压得很低，只能看到下巴线条冷硬如刀削。最诡异的是他们的站姿，像三尊没有关节的木偶。
“那是阿河，被困在灭魂阵里。”孟星宇的声音压得极低，指着那位猎衣少年，“云天鹂说，只要被那伙人发现自己敢反水，这三人就会立刻催动阵法损毁阿河的魂魄。”他盯着那三个黑衣人，眼神里带着凝重，“这三个黑衣人还不知道云天鹂已经启动了千华灵幻阵困住了他们同伙的神识，我们必须先解决这三个，再破除灭魂阵救出阿河。”
袁司空刚要抬手摸向包袱里的音乐盒，就被暮幽兰按住了手背。她的指尖冰凉，带着种玉石般的寒意。
暮幽兰的目光像探照灯般扫过那三个黑衣人，“入梦调对他们没用。”
“为什么？”袁司空皱眉。琴素商的入梦调能入侵任何生物的意识界，就算是魔族也得中招。
暮幽兰吐出了几个沉重的字：“他们都是灵骸之躯。”
“你说什么？！”孟星宇猛地转头，袁司空更是差点咬碎了后槽牙，灵骸这两个字，让他立马回想起此前暮幽兰提到过的犬戎国卷宗。
“而且，他们不是一般的灵骸。” 暮幽兰的声音更低了，像是怕被风听见，“他们和幻光虫进行过融合，如今已是高阶灵体武器。” 她顿了顿，补充的话语像冰锥般砸在两人心上，“这种东西，根本没有意识界，不但入梦调对他们没用，熹暝星人的本领对他们来说更是笑话。”
孟星宇恍然大悟，以云天鹂的本事，怎么可能轻易被人辖制，原来竟是遇到了“没有意识界”的怪物。
“水冰月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暮幽兰望着庭院里那三个一动不动的黑衣人，睫毛微微颤抖。
“水冰月？犬戎国师那档子事？”袁司空的记忆被勾了起来。
暮幽兰点头，声音里带着些微的涩意：“当年水冰月灭了犬戎国师，才发现其他意念族人的躯体早就成了灵骸，被藏在犬戎国的密室里。水冰月找到那些灵骸时，与意念族人的数量进行了对比，数来数去都少了一具。”
“少了一具？”袁司空的心跳漏了一拍，“难道……”
暮幽兰严肃地说道：“犬戎国师的卷宗里写过，那种仪式是用秘法撬动宇宙磁场，把活人的魂魄硬生生抽出来。剩下的躯体被磁场辐射过，就成了灵骸。本来只是不腐不灭的躯体，可一旦吸附了幻光虫……”
“就成了灵体武器？”袁司空接口道，指尖的冷汗差点滴下来。
“这种灵体武器刀枪不入，术法不侵，还能散播病毒……被其咬过的人会异变。”暮幽兰的声音冷得像冰，“常说的吸血鬼、僵尸就是被这种融入过幻光虫的灵骸咬过所致。” 她忽然看向孟星宇，“你还记得女瑛的克隆技术吗？”
孟星宇一怔。女瑛，那位活在传说里的大地之母，早在远古时期就发明了克隆技术，可后来她却亲手封存了这项技术，没人知道为什么。
“卷宗里缺失了几页，但是从卷宗目录上可以得知缺失的几页讲的就是灵骸培植术，可以将灵骸进行复刻，这样便不用牺牲活人。” 暮幽兰的声音压得极低，“水冰月说，那几页纸的断口很整齐，是被人刻意裁掉的。她怀疑，那门技术和女瑛的克隆技术同源，或者可以说……和魔族有关。”
“魔族？”孟星宇的瞳孔骤然收缩。
“魔族首领姜黎本来就是盘古族人。”暮幽兰提醒道，“他当年也是盘古族的佼佼者，直到被外星生物后卿寄生，才成了后来的大天魔，也被不明所以的世人称为魔族之主——蚩尤。女瑛的克隆技术从发明到封禁，隔了很长一段时间，其他盘古族人若有心，已足够掌握这门技术。如果掌握此技术的盘古族人再被后卿寄生，那么这技术传到魔族也便顺理成章。要知道，后卿可是十分擅长夺取宿主的记忆和技能。”
孟星宇忽然闭了眼，指节抵着眉心。那些被尘封的记忆像潮水般涌来，巨型陨石拖着火光砸向地球，无数像虫蚁般的外星生物从陨石里爬出来，钻进飞禽走兽的身体里。被寄生的狼会变得像小牛犊那么大，被寄生的鸟会长出獠牙，而被寄生的人类……会变得疯狂。
“后卿……”他喃喃道，声音里带着刻骨的寒意，“那些外星生物最喜欢寄生强者，直到盘古族被寄生，就开启了神魔大战。”
“那些被后卿寄生而异变为魔族的盘古族人都被赶到火星去了。” 袁司空补充道，可声音里却没什么底气，“但他们从没放弃回来。五百年前蜗国人挖出来的缚魂石，不就是他们埋在地球上的吗？还害得我的前世因此丧命。”他忽然打了个寒颤，“你说，那犬戎国的卷宗会不会是他们故意留下的？引诱别人帮他们培植灵骸，到时候用缚魂术操控……”
这话没说完，可三人都明白其中的恐怖。如果真有一支被魔族操控的灵骸军队，那这地球怕是要再掀腥风血雨。
“水冰月发现少了一具意念族人躯体后，从她开始，包括后任的镜花灵女世代都在找那具失踪的灵骸。”暮幽兰忽然道，“可灵骸没找到，却清了不少僵尸。这说明，那具灵骸早就和幻光虫融合了，成了高阶灵骸，而且极有可能使用克隆技术进行了复刻。”
“不过，他们的克星——陨铁，被我找到了。”袁司空说道。
暮幽兰的眼睛亮了亮：“真的？”
袁司空将来龙去脉说予暮幽兰后，问道：“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用练赤血这武器把那三个灵骸干掉？”
袁司空正要从乾坤袋中掏出练赤血的巨锤，却被孟星宇拽了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庭院里的一个黑衣人忽然动了，不是走动，而是像提线木偶般抬起了头，帽檐下露出的眼睛，竟是片明媚的绿色。
“别高兴太早。”孟星宇的声音发紧，“小兰，应该怎么用陨铁对付高阶灵骸？”
暮幽兰的脸色沉了沉：“普通灵骸碰到陨铁会立刻湮灭，但吸附了幻光虫的高阶灵骸……”她顿了顿，“陨铁只能损伤其躯体，没办法立刻杀死。”
袁司空刚燃起的希望瞬间灭了大半。这就好比用刀砍机器人，就算砍碎了零件，只要核心还在，总能被修好。
“得想个法子。”孟星宇盯着那三个黑衣人，“小兰，你是唯一看过卷宗的人，这些高阶灵骸有没有什么破绽？”
暮幽兰没有立刻回答。她抬手在胸前结了个复杂的法印，指尖划过的轨迹里渗出淡青色的灵光。随着她的动作，一幅画卷悄然出现，正是雾花谷的至宝，识海天书。
袁司空看着画卷上流转的灵光，只觉得一股古老的气息扑面而来。
暮幽兰握住画卷，另一只手的指尖在画卷上快速划过，口中念起晦涩的咒语。那咒语的音节很古怪，像是用某种早已失传的语言念的，每念一个字，画卷上就会亮起一个符文。当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时，一道红光从画卷里射出来，砸在地面，激起漫天的光屑。
光屑散去后，一个人影站在了那里。
那人穿着身玄色的秦朝袍服，衣摆上绣着暗金色的云纹，腰间系着玉带，长发用玉冠束起。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那是双纯粹的红色瞳孔，没有一丝杂色，像是两颗红宝石镶嵌在他眼里。他站在那里，面无表情，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却又带着种诡异的美感。
“这是……御灵术？”袁司空脱口而出。他听说过暮幽兰的独门绝技御灵术，却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存在。
暮幽兰点头，指尖轻轻划过画卷：“也可以说是被我操控的灵骸。上代灵女韩紫菲莫名失踪，我和她之间并未履行完整的传承仪式，只是从她留下的瑶光绫索中获取了她一半的力量，所以我的力量比之韩紫菲是严重不足，若是遇上强敌，那雾花谷所有生灵都将陷入危机，所以我和榕姥姥反复斟酌后，决定修习犬戎国的秘法，但这毕竟不是什么能上台面的事，所以我改了名字叫御灵术。”
她看向那具红眼灵骸，眼神柔和了些，“这个灵骸是秦朝一位知名人士自愿炼化而成，算是高阶灵骸里的佼佼者。”
袁司空忽然明白了什么：“你让他去探那三个的底细？”
暮幽兰没说话，只是对着红眼灵骸抬了抬手。那具灵骸立刻动了，动作流畅得不像傀儡，几步就走到庭院边缘的紫藤花架后，隐入了阴影里。
三人屏住呼吸，连心跳都放轻了。过了大约半分钟，暮幽兰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运气不错。”
“怎么说？” 孟星宇追问。
“那三个灵骸，眼睛分别是绿、黄、灰三色。” 暮幽兰道。
“你能看到？”袁司空惊讶道。他们离庭院还有几十米，中间还隔着层淡淡的灵雾，就算是眼力再好也未必能看清那么细的地方。
“我看不到，但我的灵骸可以，我可以读取灵骸的感官。” 暮幽兰指了指阴影里的红眼灵骸，“你传承了历代圣君记忆，就该知道幻光虫是怎么来的。”
“我知道。”袁司空开始解释：“荒魂要是没找到合适的归处，魂魄就会被地球磁场慢慢撕碎。记忆和意识先散掉，然后魂魄解体，变成的就是幻光虫。这种虫子带着魂魄之力和灵晄气息，是最好的灵力资源。”
暮幽兰的目光扫过庭院里的三个黑衣人，“灵骸是炼过的肉躯，本就是魂魄最好的容器，幻光虫钻进去，就像钥匙插进了锁孔，让灵骸会进化。”
“进化出异能？”孟星宇问道。
“对。”暮幽兰点头，“根据体质和幻光虫的灵力强度，会催生出不同的异能。眼睛的颜色就是等级证明，从强到弱分别是紫、红、绿、黄、灰。” 她看向阴影里的红眼灵骸，嘴角勾起抹浅笑，“我的这位，可是红眼。”
袁司空忽然想起刚才那三个黑衣人的眼睛颜色 —— 绿、黄、灰，正好等级都比红眼低。
“你的意思是……”
“我能夺取他们的操控权。” 暮幽兰的声音里带着种胸有成竹的冷冽，“灵骸之间，等级高的能压制等级低的。就像狼群里，头狼总能管着其他狼。” 她抬手对着红眼灵骸做了个手势，“准备动手吧，别让云天鹂等太久。”
阴影里的红眼灵骸微微颔首，红色的瞳孔在紫藤花影里闪了闪，迅速回到了暮幽兰身边。庭院里的三个黑衣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绿眼的那个忽然转过头，绿色瞳孔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一场关于灵骸操控权的暗战，即将在这片云雾缭绕的仙境里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