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韵风-华”的公司会议室里，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了一般。
巨大的投影屏幕上，正在循环播放着“#沙雕国潮新穿#”话题下的热门视频。
穿着飞鱼服送外卖的小哥，踩着滑板的马面裙少女，以及那群在迪厅里蹦着养生迪的中山装大爷……
每一个画面，都充满了欢乐的、沙雕的气息。
而这些欢乐的画面，映在会议室里每一个人的脸上，却显得那么的讽刺，那么的刺眼。
赵坤坐在会议桌的主位上，脸色铁青，嘴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他死死地盯着屏幕，眼神里充满了愤怒、不解，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挫败。
他的公关总监，那个往日里总是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行业精英，此刻却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低着头，声音里带着哭腔，正在进行一场堪称“公开处刑”的汇报。
“赵总……各位领导……”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每划一下，他的心就跟着颤抖一下。
“截止到今天下午四点，由‘冤种姐妹’发起的‘#沙雕国潮新穿#’话题，全网总曝光量，已经突破……十五亿。参与讨论人次，超过八千万。并且……并且这个数据，还在以每小时数百万的速度，持续增长。”
会议室里，响起了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十五亿！
这是一个什么概念？
这意味着，平均每个中国人，都至少看过一次这个话题！
他们“雅韵风华”花了数千万的营销费用，辛辛苦苦策划了一整年，才把品牌曝光量做到这个数字的一半。
而对方，那两个被他视为“文化垃圾”的丫头，仅仅用了一天的时间，用一个看似胡闹的、零成本的活动，就轻松地，超越了他们！
这简直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公关总监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
“赵总……更……更糟糕的是……”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调出了另一个数据页面，“我们……我们昨天发布的那批黑稿，现在的处境，非常……非常尴尬。”
“评论区……已经彻底沦陷了。”他欲哭无泪地汇报道，“现在，我们发布的任何内容下面，评论区热评前十，全都是清一色的‘哈哈哈哈哈哈’，和‘别吵了，不如去看看沙雕国潮’。我们的内容，已经完全……完全没用了！”
他点开一篇他们花重金，请了一位知名文化学者撰写的、措辞严厉的批评文章。
文章的标题是《警惕！娱乐至死的背后，是文化自信的全面崩塌！》，何其的深刻，何其的振聋发聩！
然而，文章下方的评论区，画风却是这样的：
热评第一（点赞12万）：“道理我都懂，所以，那个穿着中山装蹦迪的大爷，有账号吗？我想关注一下。”
热评第二（点赞9.8万）：“说得好！为了抵制这种娱乐至死的风气，我决定……马上去下单一件汉服，配我的拖拉机！”
热评第三（点赞7.5万）：“兄弟们！别在这儿跟老学究浪费时间了！隔壁那个开挖掘机的‘状元郎’又更新了！快去看啊！”
……
整个评论区，变成了一个大型的引流现场。他们精心策划的“审判庭”，变成了对方的“广告位”。
赵坤看着那些充满了嘲讽和戏谑的评论，捏着茶杯的手，指节已经开始泛白。
“我们……我们昨天下午，按照您的指示，又尝试发布了一批措辞更严厉、角度更专业的批评文章……”公关总监的声音，已经微弱得像蚊子哼哼，“结果……结果文章发出去不到十分钟，就被淹没在了网友们‘哈哈哈哈’的海洋里，连……连个水花都没看见。”
“我们就像……就像往一片狂欢的篝火晚会里，扔了几颗小石子。”他用一个绝望的比喻，总结了他们的惨败。
整个会议室，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去看赵坤那张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脸。
他们都是行业的精英，是玩转舆论的高手。他们坚信，只要有足够的预算，有专业的策划，就没有他们掌控不了的舆论场。
但今天，他们输了。
输给了一种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的、全新的、野蛮的传播规律。
终于，一个年轻的市场部经理，忍不住开口了，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困惑：“赵总，我……我真的想不通。我们明明是站在‘文化’和‘道德’的制高点上，我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有理有据。为什么……为什么这届网友，他们完全不买账呢？”
这个问题，问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是啊，为什么？
他们明明是“正义”的一方，是“正确”的一方。
为什么那些网友，宁愿去看那些粗制滥造的、哗众取宠的沙雕视频，也不愿意来听一听他们这些“金玉良言”呢？
赵坤没有回答。
因为，他也想不通。
他从小接受的是最顶级的精英教育，他坚信，这个世界是由精英来定义和引导的。高雅就是高雅，低俗就是低俗，界限分明，不容混淆。
他以为，只要他振臂一呼，以“文化守护者”的姿态，对那两个“女神经”进行审判，就一定能得到大众的拥护。
但现实，却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的“正规军”，他引以为傲的、由资本和专业知识武装起来的精英团队，竟然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输给了那两个在他看来，毫无章法、只会胡闹的“女神经”？！
这不科学！
这不合逻辑！
赵坤无法理解，在互联网这个去中心化的时代，高高在上的“说教”，早已失去了市场。年轻人不再需要谁来告诉他们“什么是对的”，他们更愿意用自己的方式，去“玩”，去“解构”，去参与一场属于自己的狂欢。
他坚信的、精英主义的传统公关逻辑，在互联网时代“娱乐至死”的传播规律面前，被冲击得支离破碎。
他看着屏幕上，那个穿着旗袍踩着人字拖的林晚，脸上露出的那种自信的、狡黠的、仿佛掌控了一切的笑容，心中那股无名的怒火，终于压抑不住，轰然爆发！
“砰！”
他一拳，狠狠地砸在了坚实的红木会议桌上！
茶杯被震得跳了起来，滚烫的茶水洒了他一手。
会议室里的所有人，都吓得浑身一哆嗦。
赵坤猛地站起身，通红的眼睛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那眼神，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
他无法接受自己的失败，更无法接受自己输得如此窝囊，如此不明不白！
他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充满了不甘和疯狂的怒吼：
“继续给我买水军！加大预算！把所有渠道都给我铺满！”
公关总监吓了一跳，连忙劝道：“赵总，现在的情况，再买水军已经没用了啊！只会激起网友更大的反感……”
“我不管！”赵坤粗暴地打断了他，声音嘶哑地咆哮着，“我就不信，用钱，砸不赢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