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万化戮仙阵的初次发威，如同一盆冰水浇在了玄铁山城与青木林海联军高层的头上。那遮天蔽日的混沌云团，那侵蚀万物、磨灭灵机的恐怖威能，让原本志在必得的铁罡与木清玄脸色铁青，心中第一次生出了强烈的忌惮。
短短数个时辰的接触，联军前锋便付出了超过三十万伤亡的惨重代价，却连潜龙宗关隘的城墙砖都没摸到。溃败的士兵带回了恐惧，也带回了关于那诡异大阵更详细的信息。
中军大帐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阵法！绝对是顶级的阵法！引动地脉浊力，化为己用，构思之奇诡，闻所未闻！”玄铁山城首席阵法大师，一位须发皆白、身着八卦道袍的老者（玄矶子），在仔细研究了前线记录下的阵法能量波动后，语气凝重地断言。
青木林海的阵法宗师，一位气质阴柔、十指修长如女子般的修士（青箬真人），也微微颔首，指尖一缕青气缠绕，模拟着阵法的能量流转，蹙眉道：“此阵根基在于混沌，核心在于转化。布阵者对阵道的理解或许尚显稚嫩，阵法结构在某些节点处甚至可以说有些……粗糙，存在理论上的破解可能。但真正的难点，在于那近乎无穷无尽、且被某种力量高度凝聚控制的浊力！”
他指向悬浮在半空中的能量图谱，那代表浊力的灰黑色区域浓郁得化不开：“如此浓度的浊力，已然形成了类似领域的‘秽力之海’。任何闯入其中的生灵，若无特殊防护，不消片刻便会被侵蚀神智，血肉畸变，最终化为只知杀戮的怪物。寻常的破阵手段，无论是能量对冲还是节点破坏，在接触到阵法核心前，施法者自身就会先被这秽力之海吞噬。”
铁罡城主暴躁地一拳砸在精铁打造的案几上，留下一个清晰的拳印：“难道就没办法了？难道我两千万大军，就要被这乌龟壳子挡在外面，眼睁睁看着那小子嚣张？！”
木清玄林主眼神闪烁，阴柔的脸上掠过一丝狠厉：“办法……倒不是没有。既然阵法结构存在破绽，那便派人进去，从内部破坏其关键节点！”
玄矶子闻言，苦笑摇头：“谈何容易？林主，您也看到了那秽力之海的浓度。要深入其中，找到并破坏节点，需要修为至少在地仙巅峰，且心志坚毅、不惧污秽侵蚀的精锐之士。而且，数量绝不能少！节点绝非一处，且必有守备。人少了，别说破阵，恐怕进去没多久就会迷失心智，自相残杀，或者畸变成新的怪物，反过来攻击我们。”
青箬真人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残酷的冷静：“这已非破阵，而是用人命去填，用血肉去消耗那秽力之海的能量，为后续的破阵者创造短暂的安全通道和时机。需要一支……不，是数支敢死队。他们成功的可能性或许不到三成，而且即便成功，能活着出来的，恐怕也十不存一。”
帐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派敢死队去执行近乎送死的任务，而且需要大量高阶修士，这对于任何势力而言，都是难以承受的痛。
铁罡城主脸色变幻数次，最终化为一片狰狞：“妈的！事到如今，还有退路吗？若是就此退去，我玄铁山城颜面何存？背后那位……又会如何看我等？传令！在各军、各附属家族中征召志愿者！不，是强制征调！修为在地仙巅峰及以上者，按序列组成‘破阵死士营’！告诉他们，此战若胜，活着回来的，家族擢升三级，赏秘境一座！战死者，抚恤十倍，家族受宗门庇护百年！若有畏战不前、临阵脱逃者——株连全族！”
木清玄也深吸一口气，做出了类似的决定，只是青木林海的赏格中，多了许多珍稀灵植和木系秘法。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或者说，在严酷的军法和背后势力的威胁下，所谓的“敢死队”很快便被强制组建起来。玄铁山城凑出了约五千人，青木林海也有近四千人，合计近万地仙巅峰及少量天仙初期的修士，被赋予了这九死一生的任务。他们被分发下最好的清心丹药、防护符箓，以及专门用于爆破阵法节点的“裂阵雷”。
翌日，黎明。
混沌万化戮仙阵依旧缓缓运转，灰黑色的云团如同亘古存在的凶兽，俯瞰着下方渺小的生灵。联军阵营中，战鼓声变得低沉而肃杀。
近万名“破阵死士”，在各自将领悲壮而决绝的动员后，化作一道道流光，悍不畏死地冲向了黑岩隘口与沉星谷上空那令人心悸的混沌云团！
“为了山城！”
“为了林海！”
“杀——！”
怒吼声瞬间被翻滚的秽力之海吞没。
第一批死士刚闯入混沌云团的边缘，恐怖的事情便发生了。浓郁的浊力如同活物般缠绕上来，他们身上的防护光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清心丹药的效果在如此高浓度的侵蚀下显得杯水车薪。
“啊！我的头！”
“滚开！这些是什么鬼东西！”
“不——！”
惨叫声、嘶吼声、法术爆裂声不绝于耳。有人抵挡不住侵蚀，双眼迅速变得赤红，身体开始发生诡异的扭曲、膨胀，长出骨刺或脓包，彻底失去理智，反过来扑向身旁的同伴。有人强行催动法力，试图加速冲向感知中的阵法节点，却在半途就被浊力彻底淹没，化为一滩污血或一具畸变的怪物。
仅仅第一波冲击，就有超过三分之一的死士在入口处便陨落或畸变。
后续的死士踩着同伴的尸骸与畸变体，红着眼继续向内冲击。他们结成小型战阵，互相掩护，拼命催动法力抵抗侵蚀，同时不断掷出裂阵雷，轰炸着那些在阵法大师指导下标记出的、能量流转略显滞涩的疑似节点。
“轰！轰！轰！”
爆炸声在混沌云团内部不断响起，偶尔能看到某处云团剧烈翻滚，能量流出现短暂的紊乱。确实有节点被成功破坏！但每破坏一处节点，都需要付出数十甚至上百名死士的性命为代价！而且，整个大阵如同拥有生命一般，被破坏的节点会缓慢地自我修复，或者由其他节点分担其功能，并未立刻崩溃。
这是一场用生命和灵魂与污秽进行的残酷消耗战。
潜龙宗这边，韦无火立于阵眼之中，脸色微微发白。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大阵各处传来的冲击与破坏。虽然阵法根基未动，但那些被强行破坏的节点，依旧对他维持大阵造成了不小的压力，尤其是对心神的消耗。浊力如同双刃剑，驾驭它们的同时，也要时刻承受其反噬的风险。
“无火，撑住！”鲛梦全力催动净莲之光，如同最坚韧的堤坝，帮助韦无火梳理着涌入阵眼的狂暴能量，稳固着他的心神。
韦无火咬牙坚持，混沌星核疯狂运转，不断调整着阵法的能量分配，修复着受损之处，同时引导更多的浊力涌向敢死队冲击最猛烈的区域，试图将他们彻底吞噬。
战斗惨烈到了极致。联军的敢死队如同扑火的飞蛾，一批批冲进去，在制造了一些麻烦后，又一批批地陨落、畸变。混沌云团的颜色似乎因为吸收了太多的血肉与灵魂而变得更加深邃、暗沉。
远处，银铃和那星辰道袍老者依旧默默观望着。
“以血肉破阵，虽笨拙，却也是无奈之下最有效的办法了。”老者淡淡道，“只是，这浊力似乎比预料中的还要活跃些……看来，这片天地的‘清理’工作，比想象中更迫在眉睫了。”
银铃看着那不断被浊力吞噬、扭曲的生命，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低声问道：“老祖，他们……本不用如此……”
老者瞥了她一眼，声音依旧淡漠：“各有各的命数，各有各的抉择。沉溺于力量，甘为棋子，便要承担棋子的命运。倒是那布阵的小子，能在如此压力下稳住阵法核心，这份心性，还算不错。只是，这粗糙的阵法，又能撑多久呢？”
他的目光，似乎已经穿透了眼前的战场，看到了更遥远的未来，以及那隐藏在浊力迷雾之下的，真正的博弈。潜龙宗的存亡，仿佛只是这宏大棋局中，一枚刚刚落下、尚未确定生死的小小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