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傍晚,陆星辞发来短信:“明天下午三点到学校。”
简单的九个字,温景然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很久,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明天。
周六。
下午三点。
他终于要回来了。
这一周,过得比她想象中快,也比她想象中慢。
快,因为每天都有事可做——上课,写作业,复习,和林晓雨聊天,偶尔接到陆星辞的电话,收到他寄来的明信片。日子被填得满满的,没有太多时间胡思乱想。
慢,因为每天晚上回到房间,看着窗外空荡荡的院子,看着对面黑漆漆的画室窗户,心里那份空落落的感觉,总会准时造访。那时候她会拿出那张明信片,看着那幅老街的速写,看着那句“一切安好,勿念”,想象着他在另一个城市的样子。
但无论如何,一周终于要结束了。
明天,他就要回来了。
温景然放下手机,走到窗边。深秋的夜色很美,天空是沉静的靛蓝色,几颗星星疏疏落落地亮着。院子里那盏路灯依然亮着,昏黄的光晕温柔地笼罩着葡萄架和石桌石凳。
她想起很多个夜晚,陆星辞在院子里画画的样子。灯光落在他身上,给他整个人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他专注地握着笔,眼睛盯着画纸,偶尔抬起头,看向她的窗户……
明天晚上,她又能看到那个画面了。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涌起一股温暖的期待。
周六早晨,温景然醒得很早。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挤进来,在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气里有深秋特有的、清爽的气息。她起床洗漱,换好衣服,下楼时奶奶已经在准备早餐了。
“小沅今天起这么早?”奶奶笑眯眯地问,“是不是因为星辞要回来了?”
温景然的脸微微发热,诚实地点点头:“嗯。”
“是该高兴。”奶奶一边煎蛋一边说,“那孩子走了一周,家里都冷清了不少。”
确实冷清了。
虽然奶奶依然每天做好吃的饭菜,虽然温景然依然认真学习、按时作息——但少了陆星辞安静的陪伴,少了他在院子里画画的身影,少了两人一起坐在门槛上看夕阳的时光,这个家好像真的少了点什么。
但现在,他就要回来了。
一切都会恢复原样——不,会比以前更好。
因为经过这一周的分别,她会更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刻。
吃完早餐,温景然帮奶奶做完家务,然后回到自己房间。她摊开作业本,想要写作业,但心思完全不在上面。目光总是忍不住瞟向墙上的钟——九点,十点,十一点……
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
她想起陆星辞说的“下午三点到学校”。那她什么时候去接他呢?两点半出门?还是两点四十?
要不要……给他带点什么?
这个念头忽然冒出来,让温景然的心跳快了一拍。
带点什么呢?
他应该不会饿,学校那边会有安排。带水?他应该自己有。
那……带个小礼物?
欢迎他回来的礼物。
温景然站起身,在房间里踱步。送什么好呢?吃的?用的?还是……有纪念意义的?
她想起陆星辞喜欢画画。他寄来的明信片上,那幅老街速写画得很美。他应该很享受用画笔记录风景的感觉。
也许……可以送他一套好一点的绘画工具?
这个念头让温景然眼睛一亮。她记得学校附近有一家专业的文具店,里面有很多画材。她之前和陆星辞去过一次,他当时在一套进口的彩色铅笔前停留了很久,看了很久,但最后没有买。
他说:“太贵了,用普通的就行。”
但温景然记得他眼里的喜欢——那种看到心爱之物时,掩饰不住的、亮晶晶的喜欢。
也许……可以送他那个?
温景然看了看自己攒下的零花钱——不多,但买一套彩色铅笔应该够了。而且这是欢迎他回来的礼物,贵一点也没关系。
她下定决心,换了衣服,和奶奶打了个招呼,就出门了。
周六的街道很热闹。阳光很好,风很轻,人们三三两两地逛街、购物、享受周末的悠闲。温景然快步走向学校附近的那家文具店。
店门是玻璃的,橱窗里展示着各种各样的文具——精致的笔记本,五颜六色的笔,造型独特的橡皮,还有一套套专业的画材。
温景然站在橱窗前,目光落在最显眼的位置——那里陈列着一套德国进口的彩色铅笔。木质笔杆,颜色饱满,笔身印着精致的logo。旁边的小卡片上写着:“艺术家级彩色铅笔,120色,限量版。”
正是陆星辞上次看的那套。
温景然看着那套铅笔,心里涌起一股冲动——买下来,送给他。
她知道陆星辞会喜欢。他画画时总是很认真,对工具也很讲究。这套铅笔,应该能让他的画更美,也能让他画画时更开心。
她推开店门走了进去。
店里很安静,只有几个学生在挑选文具。店主是个中年男人,正坐在柜台后看书,见她进来,抬起头对她笑了笑。
温景然走到橱窗前,指着那套彩色铅笔:“请问……这个多少钱?”
店主走过来,看了一眼:“这套啊,是进口的,价格不便宜。一千二。”
温景然的心沉了一下。
一千二。
她攒下的零花钱,加起来也只有八百多。
差太多了。
“有……便宜一点的吗?”她小声问。
店主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套铅笔,语气温和:“小姑娘,你是买来送人的吧?”
温景然点点头,脸颊有点红:“嗯,送给……一个朋友。他喜欢画画。”
“这样啊。”店主想了想,从柜台里拿出另一套铅笔,“这套是国产的,但质量也不错,48色,三百八。性价比很高,很多学画的学生都用这个。”
温景然接过那套铅笔。包装没有进口的那套精致,但看起来也很不错。她打开盒子看了看,铅笔排列整齐,颜色看起来也很饱满。
三百八。
这个价格,她勉强能承受。
但是……和进口的那套比起来,这套显得太普通了。陆星辞上次看的是进口的那套,他眼里的喜欢,也是对着那套的。
她想要送他真正喜欢的东西。
温景然犹豫了。
她把国产的铅笔放回柜台,目光又飘向橱窗里那套进口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在铅笔上,木质笔杆泛着温润的光泽,颜色鲜艳得像是随时能流淌出来。
真美。
陆星辞画画时,用这样的铅笔,一定很开心。
可是……她买不起。
“要不这样,”店主看出了她的为难,提议道,“你可以先付一部分定金,我给你留着。等你攒够钱了再来拿。”
温景然摇摇头:“不用了,谢谢。”
她等不及了。陆星辞今天下午就要回来,她想今天就把礼物送给他。
她走出文具店,站在橱窗前,又看了那套铅笔很久。
阳光照在她身上,暖洋洋的。街道上车来车往,人来人往,喧嚣而热闹。但她心里却有点失落。
想送他最好的,却送不起。
这种无力感,让她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在这个世界里,她没有家世,没有背景,没有丰厚的零花钱。她只是一个寄住在别人家的、需要努力才能站稳脚跟的普通学生。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但走了几步,又停下来。
回头,看着橱窗里那套铅笔,看着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笔杆,看着那些鲜艳得像是能流淌出来的颜色……
她忽然想起陆星辞画画时的样子。
他坐在院子里,面前支着画架,手里拿着普通的铅笔或水彩笔,专注地勾勒着线条或涂抹着色彩。灯光落在他身上,给他整个人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他画得很认真,很投入,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和他的画。
那时候的他,是发光的。
不是因为用了多贵的画材,而是因为他对画画的热爱,因为他的专注和投入。
温景然想,也许重要的不是送多贵的礼物,而是送他真正需要、真正会用、能让他更开心地画画的东西。
她重新走回店里,对店主说:“我要那套国产的,48色的。”
店主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好,我给你包起来。”
温景然付了钱,接过包装好的铅笔盒。盒子不重,但握在手里,却沉甸甸的——因为里面装着她的心意,装着她对陆星辞归来的期待,装着她想让他更开心地画画的小小愿望。
她走出文具店,阳光正好洒在身上。
心里的失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踏实的、温暖的感觉。
她知道,陆星辞不会在意礼物贵不贵。他在意的,是她有没有想着他,有没有在他回来时,想要给他一个欢迎的仪式。
而这份心意,她准备好了。
下午两点半,温景然出门去学校。
她手里拿着包装好的铅笔盒,脚步轻快。深秋的阳光温暖而不灼热,风吹在脸上,带着清爽的气息。街道两旁的梧桐树光秃秃的,枝桠指向湛蓝的天空。
她走得很慢,很稳,心里充满了期待。
期待见到他。
期待把礼物送给他。
期待听到他说“我回来了”。
期待……从今天起,又能每天见到他,和他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学习,一起坐在门槛上看夕阳。
一周的分别,让她更清楚地认识到——他在她生命里的重要性。
而今天,他就要回来了。
这个认知,让她的嘴角一直上扬,让她的眼睛一直亮晶晶的,让她的心一直暖洋洋的。
走到学校门口时,刚好两点五十。
她站在校门外,看着空旷的操场,看着安静的教学楼,看着远处逐渐下沉的夕阳。
等待着。
等待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等待着那句“我回来了”。
等待着,重新开始的、有他在的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