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的月光透过葡萄架洒进院子，奶奶收拾完碗筷，拉着温景然的手念叨：“天热，身上黏糊糊的，去洗个澡吧，舒服，小沅。”
温景然的脸“唰”地一下红了。
洗澡？
在别人家？还是男女同院的地方？
这在她的认知里，简直是惊世骇俗。温家的规矩里，男女七岁不同席，更别说同院沐浴了。就算是在外借宿，也得有单独的浴室，或是等夜深人静时，避开所有异性才能洗漱。
“我……我不用了，奶奶。”她猛地抽回手，往后退了半步，脸颊烫得能煎鸡蛋，“我不脏……”
“这孩子，咋还害羞呢？”奶奶被她的反应逗笑了，“洗澡有啥不好意思的？浴室在东厢房，有门有帘，严实着呢，小沅。”
“不是……我……”温景然急得说不出话，脑子里全是“男女授受不亲”的训诫。她偷偷瞥了一眼坐在藤椅上喝水的陆星辞，少年正低头看着地面，似乎没注意这边，可她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
就在她窘迫得快要原地消失时，陆星辞忽然开口了：“奶奶，苏清沅背上有伤，医生说不能沾水，我去烧点热水，让她擦个身就行。”
温景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点头：“对，医生说不能沾水！”
奶奶这才想起她的伤口，拍了拍额头：“你看我这记性，光顾着高兴了。行，那就擦身，星辞，你多烧点热水，别冻着孩子，小沅。”
“知道了。”
陆星辞起身去了厨房，温景然这才松了口气，后背已经惊出了一层薄汗。她看着陆星辞走进厨房的背影，心里涌上一丝感激。这个少年，似乎总能在她最狼狈的时候，不动声色地为她解围。
没过多久，陆星辞端着一个塑料盆走进东厢房，里面盛着大半盆热水，还搭着一条干净的毛巾。
“浴室在这里，你自己……方便吗？”他指了指里面，语气带着犹豫，“要不……我叫奶奶来帮你？”
“不用不用！”温景然连忙摆手，让奶奶帮忙更尴尬，“我自己可以，谢谢你。”
陆星辞也不勉强，放下水盆：“那我在外面等着，有事喊我。”说完便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浴室不大，墙壁铺着白色的瓷砖，光溜溜的，一尘不染。屋顶挂着一个圆圆的灯，亮得晃眼。最让她诧异的是墙角那个“铁家伙”——一根金属管子从墙上伸出来，末端是个圆圆的喷头，上面布满了小孔，像某种没见过的暗器。
这是……洗澡的地方？
她绕着那个喷头转了两圈，实在想不通这东西怎么用。难道是往身上喷水？可水从哪里来？又怎么控制？
她摇摇头，把注意力转回地上的塑料盆。这盆子也奇怪，非陶非瓷，摸着滑溜溜的，还特别轻巧，比家里的铜盆轻便多了。她伸手试了试水温，不烫也不凉，正好。
刚要拿起毛巾，眼角余光瞥见了架子上的一个瓶子。瓶子是透明的，里面装着乳白色的膏体，上面印着她不认识的字，只看图案像是某种花朵。
这是……什么？
看起来像某种膏状的食物，比如奶糕？可放在浴室里，又不像能吃的东西。
她拿起瓶子，轻轻拧开盖子，一股浓郁的香味瞬间涌了出来，甜得有些发腻，直冲鼻腔。
“阿嚏！”
她没防备，被这香味呛得打了个喷嚏，手一抖，瓶子差点掉在地上。
这东西好呛人！肯定不是吃的！
她慌忙拧紧盖子，把瓶子放回架子上，像避开什么危险物似的后退了两步。这现代的物件，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她拿起毛巾，沾了点热水，小心翼翼地擦起脸来。温热的毛巾敷在皮肤上，带走了一天的疲惫，舒服得让人喟叹。可当她想擦后背时，麻烦来了。
她试着反手往后够，刚一抬手，后背的伤口就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像是被人狠狠扯了一下。
“嘶——”她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放下手，额头上瞬间渗出了冷汗。
这具身体太弱了，伤口也太娇贵，稍微动一下就疼得钻心。
她咬着牙，换了个姿势，尽量小幅度地擦拭手臂和脖子，后背和肩膀只能草草擦了擦，不敢太用力。好不容易擦完上身，想换条毛巾擦腿时，又想起自己穿的是连衣裙，脱起来实在不方便。
古代的襦裙穿脱繁琐，却有里衣遮体，可这连衣裙……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裙摆到膝盖，领口不算低，可终究是一身衣服，脱下来就……
她的脸又红了，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只擦露在外面的小腿，其他地方就算了。
这场看似简单的擦身，对她来说简直像一场大战。等她拿着湿毛巾出来时，额头上全是汗，后背的伤口又隐隐作痛，比没擦之前还累。
陆星辞在门口等着，看到她出来，连忙接过水盆：“弄好了？”
“嗯。”温景然点点头，不敢看他，“麻烦你了。”
“不麻烦。”陆星辞端着水盆往厨房走，又回头叮嘱了一句，“早点休息，伤口别碰着。”
“好。”
温景然快步上了二楼，回到房间后，一头倒在床上，累得不想动。
浴室里的那些东西还在脑海里打转——挂在墙上的铁喷头，轻巧的塑料盆，还有那瓶呛人的香膏……这个世界的“洗澡”，似乎比她想象中复杂得多。
她摸了摸后背的伤口，虽然有点疼，但身上确实清爽了不少。奶奶的好意，陆星辞的解围，都让她心里暖暖的。
或许，等伤口好了，她也该学学怎么用那个“铁喷头”？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压了下去。
还是先养好伤再说吧。
她拉过被子盖在身上，鼻尖似乎还萦绕着那瓶香膏的甜味，混合着陆星辞外套上淡淡的洗衣粉香，奇怪地让人安心。
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书桌上的收音机上，泛着柔和的光。
今天的“大战”虽然狼狈，却也让她对这个世界多了一点点了解。
或许，适应这个世界的过程，就像这场浴室里的“大战”，虽然磕磕绊绊，却总能一点点往前挪。
她闭上眼睛，在疲惫中渐渐睡去。梦里没有了温家的火光，也没有了山洞的阴冷，只有暖融融的灯光，和一碗热气腾腾的番茄炒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