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左侧席位上,夜行云慢条斯理地撕鸡肉,旁边的红衣少女鼓着腮帮子吃的正起劲儿,头都懒的抬。
主位左下首,安和公主手里的帕子快被绞碎了。
作为镇国公的掌上明珠,京城唯一敢宣称非宸王不嫁的女人,她看着夜行云给那只“猪”剥虾壳,嫉妒得眼睛发红。
她深吸一口气,换上楚楚动人的笑脸,端起一杯热茶起身。
“那是谁?”阿缘忽然停下咀嚼,油手一指。
在她眼里,并没有什么美人。
只是一坨粉红色的肉球正在蠕动过来。肉球上长着成千上万根粉色触手,像发情的蛇群一样扭动,中间夹杂着无数根挂着毒液的黑刺。
臭气熏天。
“一只发霉的粉色刺猬。”阿缘嫌弃地往夜行云身后缩,“刺好尖,想扎人。”
夜行云挑出最后一块鱼刺塞进她嘴里,眼皮都没抬:“无关紧要的东西,挡光了。”
安和脚步一僵。
这三个字抽在脸上,生疼。但她变脸功夫一流,强压怒火走上前。
“云哥哥。”
声音甜得发腻,眼神却阴毒地刮过阿缘:“阿缘姑娘,好久不见。看姑娘这样子,怕是一辈子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吧?”
夜行云自顾自倒酒:“她吃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怎么,镇国公府的手伸得这么长,连本王的人吃什么都要管?”
安和脸色惨白,眼角瞬间湿润:“云哥哥误会了,安和只是关心阿缘姑娘,想敬姑娘一杯茶而已。”
她向前一步,脚尖在裙摆下隐晦一勾。
“啊——!”
身子猛地失去平衡,手中滚烫的茶盏恰好脱手,褐色的茶汤直泼阿缘脸。
这种小儿科的计量,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是故意的。只有她自己觉得手段高明。
太后用茶盏挡住嘴角的冷笑。
就在茶水离阿缘鼻尖不到三寸时。
嗡。
手腕红线骤紧,刺痛炸开。
夜行云坐姿未变,捏着酒杯的手骤然一挥。
玄色广袖卷起暴烈的罡风,泼出去的茶水像是撞上了气墙,以快一倍的速度倒卷而回。
与此同时,他左手抄起炭火上温着的大铜茶壶。
手腕一抖,“既然安和公主爱喝茶,那就喝个够。”
哗啦!
倒卷的一杯热茶,混合着铜壶里倾泻的一整壶沸水,兜头盖脸,全部浇在安和身上!
“啊!!!!”
安和跌坐在地,双手疯狂拍打裙摆,妆容被冷汗冲花。
“我的腿!烫!好烫啊!爹!救命!”
“放肆!”
镇国公安远山拍案而起,老脸气得通红。他冲过来护住女儿,双目赤红地瞪着夜行云。
“夜行云!众目睽睽之下,安和不过是失仪,你竟下如此毒手!”
禁军蠢蠢欲动,太后更是猛地起身:“夜行云,今日不给个交代,哀家让你出不了这慈宁宫。”
气氛紧绷,一触即发。
风暴中心,夜行云却慢条斯理地拿着帕子,擦拭手背溅到的一点水渍。
他甚至还空出一只手护着阿缘,没让她沾染半分湿气。
擦完手,脏帕子直接扔在安和的脸上。
“毒手?国公爷眼瞎了?”
夜行云声音慵懒,眼神却森寒如刀:“本王这是在救人。”
“救人?!”安远山气极反笑,“你把小女弄成这个样子,你说是在救人?!”
“安和公主端着茶,平地都能摔跟头,手抖得连杯盖都拿不住。”
夜行云身子前倾,如山岳般的压迫感瞬间笼罩安远山。
“这显然是突发恶疾,脑子不清楚。本王用开水帮她通通经络,醒醒神。”
他拿起空酒壶,似笑非笑:“看来药量不够,还没醒?要不本王再帮你治治?”
安远山下意识后退半步。
疯子。
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一直躲在身后的阿缘探出小脑袋。
她看了看地上惨叫的安和,又看了看气急败坏的安远山,一脸认真地点头。
“饲养员说得对。”
少女软糯的声音在大殿里格外清晰。
阿缘指着地上的安和,天真地补上了最狠的一刀:“刚才她身上全是黑色的硬刺,要把人扎穿。现在水一烫,那些刺全都软了,也没了。”
她仰头看夜行云,眼神崇拜:“这招真管用,以后遇到带刺的虫子,都可以拿开水烫吗?”
“噗——”角落里有武将没憋住笑。
安远山一张老脸涨的通红,指着阿缘哆嗦:“妖言惑众!简直是……”
“够了!”
一道低沉威严的声音,响彻大殿。
原本喧闹的大殿瞬间死寂。
连地上惨叫的安和都被这股气势震慑,死死咬住嘴唇,只敢发出细微的呜咽。
夜行云嘴角的冷笑消失,眼底浮现出极度的厌恶。
手腕上的红线剧烈颤动——这是最高级别的警示。
阿缘猛地抬头。
在她黑白分明的视野里,大殿门口并没有什么紫气东来的天子。
只有一团巨大到几乎塞满整个宫门的黑色浓雾,正在缓慢蠕动。
黑雾中,无数双血红色的复眼死死盯着殿内每一个人。
比粉色刺猬恐怖一万倍。
“好大……”
阿缘瞳孔紧缩,死死抓住夜行云的衣袖,声音发颤:“好大的一只……蜘蛛。”
一身明黄龙袍的男人跨过门槛。
大渊皇帝,夜承。
他脸上挂着慈祥的笑,目光越过满地狼藉,直直落在瑟瑟发抖的阿缘身上。
“看来...阿缘姑娘,已经彻底病愈了。上前来,让朕仔细看看。”他招了招手。
阿缘躲在夜行云身后,只探出个小脑瓜。
“我不。”她拼命的摇头。
夜承微微皱眉,随即笑道:“阿缘姑娘莫怕,先前你昏迷,命悬一线,是孤救了你。”
夜行云心里冷哼,说的真的好听,阿缘是怎么救活的,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
阿缘抬头看向夜行云,“真的?”
夜行云叹了口气,点点头。他一直都没有告诉阿缘自己是怎么拿到救她的药的。
“如今看你痊愈,孤就放心了。”
夜承虽然依旧在笑,但在阿缘眼里,夜承身后的黑气慢慢聚集,似乎有一张恐怖的脸正在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