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缘抱着那盘“烧鸡配烤鸽”，吃得心满意足。虽然造型和她想象中的“凤凰于飞”相去甚远，但味道确实不错。鸡是拿老汤煨过的，鸽子是刷了蜜烤的，一口肉一口甜，别有风味。
她打了个饱嗝，将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丢在一旁，幸福地眯起了眼睛。王府的厨房，果然是宝地。
这份幸福，对于宸王府的后厨来说，却是噩梦的开始。
“张头儿，那姑娘又传话了，说想吃‘游龙戏珠’。”一个小厨工哭丧着脸跑来报告。
厨师长脑门上的汗“唰”地就下来了。“游龙戏珠？那又是什么玩意儿？”
“她说……就是把一条鱼，围着一颗丸子游来游去……”
整个厨房一下子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能听见。继“凤凰于飞”之后，他们又要开始参悟神仙的菜谱了。这差事，简直比给皇上做御膳还难。
消息传到夜行云耳朵里时，他正听着玄影汇报京中各方势力的动向。
“王爷，厨房那边……陈伯说，再这么下去，厨师长可能要悬梁自尽了。”玄影的语气带着一丝古怪的同情。
夜行云捏了捏眉心。他手腕上的红线这几日倒是安分得很，不再有任何刺痛或焦躁的震动，只是偶尔会传来一阵满足的、懒洋洋的波动。
他知道，这是因为那个小东西吃饱喝足，心情极佳。
“随她去。厨子死了，就再换一批。”夜行云冷酷地说道。一个厨师长的命，换他几日清净，这笔买卖很划算。
玄影：“……”他觉得王爷最近是越来越“昏庸”了。
然而，夜行云的清净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
景王府。
“啪！”景王将一枚茶盏狠狠砸在地上。
夜行昭面色铁青，再无半点平日里温润如玉的模样。“废物！一群废物！本王养你们何用！”
寿宴上的奇耻大辱，让他成了整个京城的笑柄。皇帝虽然没有明着发作，但那位与他有染的吴贵人，已经被打入冷宫，他也被皇帝寻了个由头，禁足府中思过。
他所有的谋划，所有的脸面，都被那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小丫头一句话给毁了！
“王爷息怒。”一个幕僚躬身道，“宸王府守卫森严，我们的人根本进不去。那个丫头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实在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那就想办法把她引出来！”景王怒吼，“本王就不信，她还能一辈子当缩头乌龟！”
“王爷，”幕僚眼珠一转，献上一计，“属下听说，那丫头极度贪吃，宸王甚至给了她自由出入厨房的令牌。或许……我们可以从这方面下手。”
景王眼神一动，“说下去。”
“宸王府里，总有那么一两个见钱眼开，或者嫉妒那丫头得宠的下人。只要许以重利，不愁没人替我们办事。用美食将她骗出王府，届时，是杀是剐，还不是王爷您一句话的事？”
景王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狰狞的笑意。“好，就这么办！他不是宝贝那个小妖女吗？本王就偏要毁了她，让她变成夜行云身上拔不掉的一根刺！”
很快，一个名叫小翠的二等丫鬟被收买了。她平日里负责在院中洒扫，远远见过几次阿缘，心中早就充满了嫉妒。凭什么一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能得到王爷的青睐，吃穿用度比她们这些府里的老人还好？
这日午后，阿缘正躺在院子里的贵妃椅上，一边晒太阳，一边啃着厨子们刚研发出来的“冰糖肘子串”。
小翠端着一盆水，低着头走了过来，在阿缘身边停下，小声说道：“阿缘姑娘。”
阿缘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继续啃肘子。
“姑娘，您喜欢吃甜的吧？”小翠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奴婢知道一个地方，卖一种叫‘百花蜜露’的糖糕，是用上百种鲜花的花蜜做的，每天只卖一个时辰。那味道，啧啧，简直是人间绝品！宫里的桂花糕跟它比，简直就是糟糠！”
阿缘啃肘子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抬起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真的？比王府的点心还好吃？”
“那是自然！”小翠拍着胸脯保证，“奴婢的表哥就在那家店里帮工，可以给咱们留一份。就是地方有点偏，在西城门外的一条小巷子里。姑娘要是想去，奴婢可以带您从侧门溜出去，保证不让王爷的侍卫发现。”
阿缘看着她，嘴角的油光在阳光下亮晶晶的。
在她的视野里，这个叫小翠的丫鬟身上，除了她自己那根模糊的姻缘线，还多了一根若有若无的黑线。那根黑线散发着贪婪与恶意的气息，另一头，隐隐约约指向景王府的方向。
这演技也太差了。阿缘心里吐槽。
不过……百花蜜露？听起来好像很好吃的样子。万一是真的呢？
就算不是真的，待在王府里吃了睡睡了吃，也确实有点无聊。出去逛逛，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似乎也挺有意思。
她舔了舔嘴唇，眼睛愈发亮了。“好啊好啊！我们什么时候去？”
小翠心中一喜，连忙道：“就现在！去晚了可就卖光了！”
“等等我！”阿缘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回屋里，拿了个小荷包，又抓了两块点心塞进袖子里，这才兴冲冲地跑出来，“走吧！”
她对着院子外负责看守她的两个侍卫喊了一声：“我肚子疼，要去茅房，你们不许跟过来！”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无奈地停下脚步。这位小祖宗的怪癖多，他们也习惯了。
阿缘跟着小翠，七拐八绕，真的从一个运送泔水的小侧门溜出了守卫森严的宸王府。
就在她一只脚踏出王府大门的那一刻，书房内，正在批阅公文的夜行云猛地停下了笔。
他手腕上的红线，毫无征兆地绷紧了。
那不是阿缘遇到危险时的剧痛，也不是她闹脾气时的焦躁震动，而是一种……被无限拉长的、空落落的牵扯感。
仿佛他手中的风筝，脱了手，正飘向一个未知的远方。
她出府了。
夜行云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玄影！”
黑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王爷。”
“她人呢？”
玄影一愣，立刻反应过来“她”指的是谁。他身形一闪，片刻后返回，脸色难看：“王爷，阿缘姑娘不见了。守卫说……她说要去茅房，然后就没再出来。”
夜行云霍然起身，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
去茅房？这种鬼话也信！
他闭上眼，仔细感受着手腕上那根线的指引。那股牵扯感形成了一个清晰的方向，指向西城门外。
“封锁王府，查！今天所有和她接触过的人，一个都别放过！”夜行云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特别是厨房！”
他话音未落，人已经化作一道残影，向府外掠去。
玄影看着王爷消失的方向，心头一凛。他跟了王爷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
那个叫阿缘的小丫头，不知不觉间，竟真的成了这位疯王碰不得的软肋。
西城门外，偏僻的小巷。
阿缘被小翠带到这里，然后小翠就借口去前面排队，一溜烟跑了。
阿缘也不急，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从袖子里摸出点心，慢悠悠地啃着。
巷子很深，一个人影都没有。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哪有半点糕点的香甜。
果然是骗人的。阿缘有些失望。
她刚啃完一块点心，巷子口就出现了几个身影。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身后跟着四五个流里流气的地痞，手里都提着棍棒。
他们一步步逼近，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
“小姐，一个人在这里等什么呢？”壮汉搓着手，一双小眼睛在阿缘身上滴溜溜地转。
阿缘抬起头，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认真地问：“你们是卖‘百花蜜露’的吗？”
壮汉们闻言一愣，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
“哈哈哈！百花蜜露？哥哥们这里有比那更好吃的东西，你要不要尝尝？”
“小妞长得真水灵，带回去给景王殿下，肯定能得一大笔赏钱！”
“闭嘴，你是不是傻？”其中一个狠狠拍了一下刚刚说话人的头。
阿缘听着他们的话，默默地把最后一口点心咽了下去。
原来是景王的人。她懂了。
“跟我们走一趟吧！”壮汉懒得再废话，伸手就朝阿缘的胳膊抓来。
阿缘坐在石头上，一动不动，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只手。
就在那只脏手即将碰到她衣袖的瞬间，一道凌厉的破空之声骤然响起！
“嗖！”
一支黑羽箭矢擦着壮汉的耳边飞过，死死钉在他身后的墙壁上，箭尾兀自嗡嗡作响。
壮汉吓得魂飞魄散，整个人僵在原地。
巷子口，夜行云逆光而立，手中握着一把黑沉沉的铁弓。他的脸掩在阴影里，看不真切，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如同深渊里的鬼火，充满了令人胆寒的杀意。
“本王的人，你也敢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