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午后，顾府花园的紫藤架下拢着一片清凉。顾非晚刚帮着母亲清点完杜静潇的嫁妆单子，转身就见好友正坐在石凳上，指尖缠着裙角的流苏，脸颊泛着淡淡的粉。
“还在看那支并蒂莲银簪？”顾非晚挨着她坐下，笑着从食盒里取出两盏杏仁酪，“这都看了半个时辰了，难不成要把上面的莲子数清楚？”
杜静潇嗔怪地瞪她一眼，把银簪放回锦盒里，耳尖却更红了：“哪有？我是在想，长卿哥哥会不会觉得太素净了。”她声音越说越轻，最后几个字几乎要埋进紫藤花的香气里。
顾非晚舀了勺杏仁酪递到她嘴边，眼底满是促狭：“我大哥？他前日还跟母亲说，静潇妹妹戴素银的最好看，衬得皮肤像上好的暖玉。”
“你又偷听！”杜静潇拍开她的手，却忍不住笑了，眼角眉梢都带着即将出嫁的羞怯，“说真的，非晚，我前几日去相国寺还愿，特意求了两道平安符。”她从袖中摸出个素色锦囊，轻轻打开，里面并排放着两道黄纸符，“一道给长卿哥哥，求他往后在朝堂上顺顺当当，少些烦忧；另一道……是求我们俩的，往后在一处，能平平安安，和和睦睦的。”
说到这里，她忽然低下头，指尖反复摩挲着锦囊边缘：“可站在佛前时，我又忽然慌了。你说，我性子笨，到了顾家，会不会连给长辈奉茶都做不好？会不会笨手笨脚的，惹长卿哥哥烦心？”
她微微垂着眼，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褪去了平日大家闺秀的端庄，倒露出几分小姑娘的忐忑。顾非晚握住她的手，指尖触到她掌心的薄汗，轻声道：“你忘了？去年我大哥生了场风寒，是谁每日炖了冰糖雪梨送到相府，连药方子都记得比丫鬟还清楚？是谁见他看公文到深夜，悄悄在书房外摆了盆醒神的薄荷？”
杜静潇愣了愣，随即笑出声来：“那不是怕他耽误了给你讲兵法嘛。”
“才不是，”顾非晚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我亲眼看见，你把他换下的帕子偷偷洗了，晒在我院子里的竹架上，还怕被人看见，用月季花丛挡着呢。你对他的心，细得像绣活儿里的针脚，哪里笨了？”
“顾非晚！”杜静潇又羞又气，伸手去挠她的痒，两人笑着滚作一团，紫藤花瓣簌簌落下，沾了满身。闹了好一会儿，杜静潇才拢了拢散乱的鬓发，望着远处游廊下晾晒的嫁妆——大红的锦被上绣着百子千孙图，一箱箱的绸缎珠宝堆得整整齐齐，却不及她眼底的光来得亮。
“说真的，”她忽然正经起来，握住顾非晚的手，“往后我嫁进顾家，咱们就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了。你要是受了傅大哥的委屈，可不许瞒着我，我替你撑腰。”
顾非晚心里一暖，想起傅承愈前日在校场替她别碎发的模样，脸颊微微发烫：“他才不会欺负我。”
“那可不一定，”杜静潇挑眉，“男人啊，没成亲时都顺着你，成了亲说不定就变了。不过你放心，有我在，保管让你大哥好好‘管教’他。”她说着，自己先忍不住笑了，毕竟谁都知道，齐王傅承愈在朝堂上是说一不二的人物，偏在顾非晚面前，总像被顺了毛的狮子。
两人又说了些体己话，从嫁衣的针脚说到将来要一起在花园里种些什么花，从顾家长辈的喜好说到往后要如何一起捉弄调皮的侄儿。夕阳透过紫藤叶的缝隙洒下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交叠在一起，像极了她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岁月。
“对了，”杜静潇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个小巧的锦囊，“这个给你。”里面是两颗用红绳系着的莲子，“前日在相国寺求的，说是能保佑……心想事成。”
顾非晚捏着那两颗圆润的莲子，指尖传来温温的触感，抬头时正撞见杜静潇眼里的笑意，那笑意里藏着了然，藏着祝福，像春日里最暖的风。
远处传来丫鬟的声音，说该摆晚膳了。杜静潇起身时，裙摆扫过石桌上的锦盒，那支并蒂莲银簪滚落出来，在夕阳下闪着柔和的光。顾非晚弯腰拾起，替她簪回发间，轻声道：“好看得很，我大哥见了，定会欢喜的。”
杜静潇摸了摸发间的簪子，脸上的红晕比天边的晚霞还要艳，拉着顾非晚的手往正厅走去。紫藤架下，只剩下那两盏没喝完的杏仁酪，和满架簌簌落下的花瓣，像是在悄悄记下这对小姐妹婚前最后的絮语，温柔得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