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府门前的石狮子在日头下泛着冷光，顾长卿听到通报时，正握着朱笔批阅公文。他搁下笔，理了理锦袍的褶皱——傅承愈终究是亲王，礼数上半分不能差。
走到门庭时，傅承愈已下马立在阶前，玄色袍角被风掀起，露出腰间那枚刻着“齐”字的玉牌。顾长卿快步迎上去，拱手行礼，声音沉稳如旧：“殿下大驾，臣有失远迎。”
傅承愈抬手虚扶，语气比在朝堂上柔和些，却仍带着亲王的气度：“顾相不必多礼，本王今日是私事而来。”
穿过月洞门时，顾长卿眼角余光瞥见回廊下一抹水绿色身影，那身影没像往常般躲闪，反倒径直走了过来。他心里刚闪过一丝讶异，就听见妹妹清亮的声音响起：
“阿愈，你怎么来了？”
傅承愈猛地回头，见顾非晚提着裙摆朝他走来，水绿色裙裾扫过青石板，带起一阵轻快的风。她脸上带着自然的笑意，眼里的光比日头还亮，那声“阿愈”喊得坦荡又亲昵，像喊了千百遍般熟稔。
顾长卿在一旁轻咳一声——这丫头，在旁人面前总端着大家闺秀的架子，唯独在傅承愈面前，半点拘谨都没有。
傅承愈显然也没料到她会直接迎出来，耳根倏地红了，语气却不自觉放柔：“来寻你兄长，也……顺路看看你。”
“顺路？”顾非晚眨了眨眼，走到他面前站定，发间白玉簪随着动作轻晃，“齐王府到顾府，这路可不算顺。”
傅承愈被她问得一噎，竟不知如何作答。顾长卿看在眼里，暗自摇头，这两人一个明着热络，一个暗着心慌，倒真是般配。他侧身引道：“殿下，非晚，进屋说吧。”
正厅落座，丫鬟奉上茶。傅承愈捧着茶盏，指尖还在发烫——方才顾非晚走得近，他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栀子香，竟比边关最烈的酒还让人心头发紧。
“顾相，”他定了定神，看向顾长卿，“听闻老夫人在云栖镇修养已有三年？”
“是。”顾长卿点头，“前几日还托人带信，说惦记非晚得紧。”
傅承愈看向顾非晚，她正低头用茶盖撇着浮沫，阳光落在她纤长的手指上，像镀了层金。他深吸一口气，说出早已备好的话：“本王近日要去云栖镇办些事，想着非晚许久没见祖母，不如同往？路上有侍卫照应，安稳些。”
顾非晚猛地抬头，眼里闪过惊喜：“真的？我正想祖母呢！”她转头看向顾长卿，语气带着撒娇，“兄长，我能去吗？”
顾长卿看着妹妹亮晶晶的眼睛，又瞥了眼傅承愈紧绷的侧脸，笑道：“既是殿下好意，自然能去。正好我成婚至今，还没陪祖母住过，也该让祖母见见新孙媳妇。咱们一同去，正好全了这份孝心。”
“太好了！”顾非晚拍了下手，随即想起什么，看向傅承愈，嘴角弯起俏皮的弧度，“那阿愈，三日后我们在哪汇合？”
这声“阿愈”又喊得自然，傅承愈喉结动了动，几乎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安……安庆门，卯时。”
“一言为定！”顾非晚笑得眉眼弯弯，像偷到了糖的孩子。
傅承愈离开时，脚步都带着轻飘。顾长卿送他到门口，看着他翻上马背，忽然低声道：“殿下，非晚性子直，你……多担待。”
傅承愈回头，正看见顾非晚站在廊下朝他挥手，阳光落在她发间，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眼。他握紧缰绳，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顾相放心。”
马蹄声渐远，顾非晚才收回目光，脸颊悄悄发烫。方才喊“阿愈”时，她其实也慌了神，可看着他泛红的耳根，又觉得这样亲近些，挺好。
顾长卿看着妹妹转身时雀跃的背影，摇了摇头。这云栖镇的路，怕是要让某些藏在心底的情意，愈发的膨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