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洞入口比想象中宽阔,像是山体上一道狰狞的裂口,边缘垂挂着潮湿的藤蔓和蕨类植物。洞内涌出的空气带着地底特有的阴冷和土腥味,与洞外海风的咸腥截然不同。前方的黑影没有使用任何照明,步伐却异常稳健,仿佛对这条黑暗通道的每一处起伏都了如指掌。
林凡三人紧随其后,每一步都踩在湿滑不平的岩石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在空旷的洞穴里被放大成令人心悸的回音。王胖子紧紧拽着苏晚晴的袖子,呼吸粗重。苏晚晴则打开了手机上的手电筒功能,调到最低亮度,微弱的光晕勉强照亮脚下前方一两米的范围,更多是给自己一点心理安慰。
【系统2.03:环境分析中。岩洞为天然石灰岩溶洞,部分区域有人工开凿痕迹。空气成分正常,含氧量充足。温度:18.7c,湿度92%。声纹特征复杂,存在稳定的滴水声和远处微弱的风声,暂无其他异常生物或机械活动信号。前方引导者步态分析:训练有素,重心稳定,对路径熟悉度极高。警告:此处为绝佳的伏击地点。】
无需系统警告,林凡全身的肌肉都已绷紧。他的手一直放在腰间,那里藏着那把活动扳手,以及从阿财那里得到的另一件“赠品”——一支小型、强力的战术手电,必要时可以当作钝器或致盲武器。
引路者在一处较为宽敞的洞厅停了下来。这里顶部有裂隙,透下极其微弱的、不知是星光还是远处灯火的自然光,勉强能勾勒出人影的轮廓。引路者转过身,依旧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出身形中等偏瘦。
“在这里等。”一个低沉、略带沙哑的男声响起,没有经过变声处理,但音调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外面的人暂时不会进来。但这里也不安全,他们很快会扩大搜索范围。”
“你是谁?”林凡向前半步,将苏晚晴和王胖子隐隐护在身后,声音同样压低,但带着质问。
“送‘外卖’的人。”对方回答得很简单,“也是受人所托,保你们今晚平安离开槟城。”
“李文龙?”林凡试探。
对方沉默了一下,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李老板只负责递话和付钱。我负责办事。”他顿了顿,“你们现在有两个选择。”
他伸出手,指向洞穴深处的两个方向。在微弱的光线下,隐约可见那是两条岔路,都被更深的黑暗吞没。
“左边那条,通往山体另一侧,出口在一个废弃的橡胶园附近。出去后,往北走三公里,有一个24小时营业的卡车休息站,那里鱼龙混杂,你们可以混上去吉隆坡或者泰国边境的货车。优点是相对低调,不容易被空中侦查发现。缺点是路程长,不确定性高,而且……休息站本身也不是净土。”
“右边那条,”他转向另一个方向,“出口靠近海边,是一个很小的走私者用的旧码头。码头今晚会有一条快艇,专门送‘特殊货物’去兰卡威岛。上了岛,有办法安排你们用其他身份离开马来西亚。优点是快,相对直接。缺点是,码头和船上的人,只看钱和关系,不问来历。而且,兰卡威是旅游区,‘仓库’在那里的眼线可能更多。”
他收回手,看向林凡:“选哪条,你们自己决定。我的任务是把你们安全送到选择的出口,并提供必要的……通行费。”他拍了拍腰间一个不大的腰包。
选择。又是选择。左边是漫长陆路的未知与颠簸,右边是跨海快艇的迅速与险恶。
“哪条更安全?对你来说。”林凡没有立刻选择,反而问道。
对方似乎没想到林凡会这么问,沉默了几秒。“对我来说,左边麻烦少,右边钱多。”他实话实说,“但对你们……左边像慢性毒药,右边像玩俄罗斯轮盘。看你们是怕拖,还是怕赌。”
很形象的比喻。林凡看向苏晚晴和王胖子。苏晚晴眉头紧锁,显然在快速权衡。王胖子则一脸“我都行只要别再被枪指着”的惶恐。
“快艇多久能到兰卡威?”林凡问。
“正常速度一个半小时到两小时。今晚海况不错。”
“码头那边,接应的人可靠吗?”
“收钱办事,讲规矩。只要钱给够,船不出问题,他们不会多事。”引路者语气平淡,“但上了船,就是他们的地盘。有什么‘额外要求’,得加钱。”
林凡心中飞快盘算。陆路虽然慢,但主动权稍微多一点点,至少是在陆地上,遇到情况还能挣扎。海路一旦上了船,就等于把命交给了陌生人和大海。但是,陆路要穿过可能有层层检查站的半岛,而海路直达离岛,或许能更快跳出“仓库”在槟城和半岛北部的重点搜索圈。
“凡哥……”王胖子小声开口,带着哭腔,“我……我有点晕船……”
【系统2.03:基于现有信息分析。陆路方案:暴露于监控与检查站风险较高,但逃生路径多元。海路方案:短期内脱离包围圈概率较大,但将自身置于封闭环境,风险集中。综合建议:如选择海路,需确保对快艇及船员有至少一项反制或制约手段。另,根据王胖子过往体检数据(宿主记忆碎片),其晕船症状确属中度,在快艇高速颠簸下,可能引发剧烈呕吐及虚弱,影响行动能力。】
晕船……这倒是个现实问题。在逃亡的快艇上吐得昏天黑地,无疑是个累赘,也更引人注目。
就在林凡倾向于选择更稳妥(或者说更受控)的陆路时,引路者忽然侧耳倾听了一下,虽然洞内依旧只有滴水声,但他的身体明显紧绷了些。
“抓紧时间。”他低声道,语气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采石场的动静可能把别的‘东西’引来了。这个洞不是只有我们知道。”
别的“东西”?是指“仓库”的增援,还是槟城本地其他势力?
压力骤增。
“走海路。”苏晚晴忽然开口,声音不大,但很清晰。她看向林凡,眼神在微弱光线下显得异常坚定,“陆路变数太多,时间也太长。我们耗不起。晕船……可以吃药,忍一忍。”她拍了拍自己的随身小包,“我带了晕船药。”
林凡看着她,看到了她眼底的决绝。她选择相信速度,赌一把。
“好。”林凡不再犹豫,看向引路者,“右边,海路。通行费多少?”
引路者报了一个数字,不菲,但还在林凡从阿财那里换取的现金范围内。林凡从背包里数出相应的钞票,递过去。引路者接过,没有清点,直接塞进腰包。
“跟我来,动作轻,速度快。”他转身,毫不犹豫地走向右边那条黑暗的岔路。
这条岔路比主洞狭窄许多,需要时常弯腰低头。洞壁湿滑,不时有冰冷的水滴从头顶落下。引路者的速度很快,林凡三人不得不加快脚步才能跟上。黑暗中只有急促的呼吸和衣物摩擦岩壁的窸窣声。
大约走了十几分钟,前方隐约传来了不同于滴水声的、规律的海浪声,还有隐约的、咸腥味更重的风。出口快到了。
引路者在一个转弯处停下,示意他们噤声。他侧身,示意林凡上前,指向转弯后一片稍微开阔的地带。那里,洞口的轮廓清晰可见,外面是更深沉的夜空和隐约起伏的海面。洞口外似乎是一个小小的、被岩石环抱的砾石滩。
而在洞口附近的阴影里,站着三个人,或靠或坐,身边放着几个包裹。其中一人手里拿着一个正在闪烁红点的对讲机。
“就是他们。”引路者压低声音,“中间那个戴鸭舌帽的是船老大,叫‘阿海’。钱我已经付了一半,上船后付另一半。记住,上船后少说话,问什么答什么,别提不该提的。如果他们临时加价……看情况,能忍则忍。”
林凡点点头,将剩下的现金分出一部分,塞进衣服内袋容易取用的地方。
引路者拍了拍林凡的肩膀,做了一个“祝好运”的手势,然后无声地后退,迅速消失在来时的黑暗通道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林凡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苏晚晴和王胖子。苏晚晴已经给王胖子塞了晕船药,自己也吞了一片。王胖子脸色发苦,但还是把药干咽了下去。
“走。”林凡低声道,率先从岩石后走出,朝着洞口那三点隐约的烟头火光走去。
海风猛地灌入洞口,带着自由的气息,也带着更深的不确定性。
砾石滩上,那三个人同时转过头,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了过来。中间那个戴鸭舌帽的“阿海”站起身,个头不高,但很敦实,脸上有一道疤痕从眉骨延伸到嘴角,在洞口透入的微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他的目光在林凡三人身上扫过,尤其在林凡背后的背包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咧嘴笑了,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
“就是你们?李老板的‘货’?”他的声音粗嘎,带着浓重的福建口音。
“是。”林凡简短回答。
“钱呢?”
林凡将准备好的另一半现金递过去。阿海接过,就着微弱的光线快速清点了一遍,满意地塞进兜里。
“行,规矩人。”他朝停在稍远处礁石旁的一艘漆成深蓝色、没有任何标识的快艇努了努嘴,“上船吧,抓紧时间,潮水不等人。”
快艇不大,约莫七八米长,看起来有些年头,但保养得还行。除了阿海,还有两个沉默的船员,一个在检查引擎,一个在解缆绳。
林凡三人踏着摇晃的跳板上了船。船舱狭小,散发着机油、鱼腥和汗味的混合气息。王胖子的脸色在踏上甲板的瞬间就开始发白。
阿海最后上船,对检查引擎的船员打了个手势。引擎发出一阵低沉的轰鸣,随即稳定下来。解缆的船员收回跳板,快艇轻轻一晃,离开了砾石滩,船头划破黑暗的海面,朝着外海驶去。
船速很快,海风立刻变得强劲起来,带着咸湿的水汽扑打在脸上。槟岛的灯火在身后逐渐缩小,变成一片模糊的光晕。
林凡坐在靠近船舱口的狭窄座位上,手一直按着藏有硬盘的背包。苏晚晴坐在他旁边,紧紧握着他的手,她的手心冰凉。王胖子则蜷缩在角落,已经开始干呕。
阿海坐在驾驶位旁边,点燃一支烟,红色的烟头在黑暗中明灭。他透过船舱玻璃,望着前方的黑暗海面,没有说话。
快艇破浪前行,引擎声单调而持续。离开了槟岛的范围,海面更加开阔,也显得更加孤独和无助。只有船头劈开的白色浪花,和头顶稀疏的星光,标示着他们正在移动。
大约行驶了半小时,已经彻底看不到任何陆地的灯光。只有无尽的黑夜和深沉的海。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阿海忽然转过身,看向林凡,脸上的疤痕在仪表盘微弱的荧光下像一条蠕动的蜈蚣。
“兄弟,”他吐出一口烟,慢悠悠地开口,“李老板付的钱,是到兰卡威的价。”
林凡心中微微一紧:“什么意思?”
“意思是,”阿海咧开嘴,“如果你们想去……更远一点,更安全一点的地方,比如,直接去泰国普吉岛附近的小岛……这价钱,恐怕就不太够了。”
他弹了弹烟灰,目光似笑非笑地扫过林凡的背包。
“毕竟,这深更半夜,风浪难测,多跑一段路,得多烧不少油,弟兄们也得多担不少风险,不是吗?”
加价。果然来了。
林凡看着阿海,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两个虽然沉默,但手似乎不经意地搭在腰间(那里可能藏着家伙)的船员。
洞窟中的分叉抉择,似乎只是序幕。真正的博弈,在这艘摇晃于黑暗大海中的快艇上,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