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尘炉的余温尚未散尽,赤红的炉壁上还凝着几道未消散的仙力波纹。沈砚蹲在炉底,指尖捻起一枚鸽卵大小的晶石,晶石通体呈灰蒙蒙的色泽,触手微凉,却隐隐有一股拉扯人心的吸力,仿佛要将人的神魂都拽入其中。
这便是从炼尘炉中夺回的尘晶,是那些被献祭的修士,仙力被抽离、碾碎、凝练而成的东西。
苏清瑶与铃央、阿蛊围在一旁,三人的神色都带着几分凝重。方才那场厮杀,倒戈的尘卫已带着拾荒者们清理战场,唯有他们四人,留在此地探究这尘晶的底细——毕竟,这东西,是浮尘仙域域主统治的根基。
沈砚屈指轻弹,尘晶发出一声清脆的嗡鸣,表面的灰雾骤然散开些许,露出内里交织的纹路。那些纹路极细,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规则气息,既不像仙道的灵力脉络,也不似蛊术的诡谲符文,反倒像是……一道道被压缩的契约。
“这纹路……”苏清瑶蹙起眉,伸手想要触碰,指尖刚靠近尘晶,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是规则的碎片,而且是这方仙域的本源规则。”
铃央的仙道神光在指尖萦绕,小心翼翼地探向尘晶,却见神光甫一接触,便被尘晶吞噬了大半,余下的部分也变得黯淡无光。她脸色微变:“好霸道的吞噬力,这东西竟能同化仙道规则。”
阿蛊袖中的金蚕蛊探出脑袋,对着尘晶发出一阵细微的嘶鸣,似是畏惧,又似是渴望。阿蛊按住金蚕蛊的脑袋,哼了一声:“连我的蛊都想啃一口,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来头?”
沈砚没有说话,他闭上眼,将一丝神念探入尘晶之中。
神念甫一进入,便被卷入一片混沌的空间。他看到无数修士的虚影在其中沉浮,他们的仙力被抽离,化作涓涓细流,汇入那些规则纹路之中;他看到那些纹路相互交织,最终凝聚成一枚枚新的尘晶;更看到,在这片混沌空间的尽头,有一道模糊的身影,正将无数尘晶推向更高处的黑暗——那黑暗之中,似有一双眼睛,正漠然地注视着这一切。
“交易……”沈砚的神念微微震颤,他终于明白,这尘晶,根本不是域主用来修炼的资源。
域主以炼尘炉为工具,抽取修士仙力,凝练尘晶,而这些尘晶,是他用来与更高存在交易的筹码。
浮尘仙域,哪里是什么仙域,分明是域主为更高存在圈养的牧场。那些被献祭的修士,是牧场里待宰的牛羊;那些尘晶,是牛羊身上割下的肉。而那更高存在,便是端坐于赌桌前的庄家,域主不过是个负责下注的荷官。
“原来如此……”沈砚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光,他握着尘晶的手指微微用力,“所谓的仙域,所谓的域主,不过是诸天博弈的一颗棋子。”
苏清瑶何等聪慧,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你的意思是,域主之上,还有更强的存在?尘晶是用来……”
“交易。”沈砚一字一顿道,他抬手,将尘晶举到眼前,看着那灰蒙蒙的晶石,仿佛透过它,看到了诸天深处的棋局,“这浮尘仙域,就是一张赌桌。域主是荷官,我们是筹码,而那些更高存在,是赌徒。”
铃央的脸色沉了下来:“岂有此理!把众生的性命当成筹码,把一方天地当成赌桌,这些存在,当真视人命如草芥?”
阿蛊舔了舔唇角,眼中闪过一丝桀骜:“赌桌?筹码?那咱们就掀了这张桌子,让那些高高在上的赌徒,也尝尝当筹码的滋味!”
沈砚没有说话,他凝视着尘晶,眸中光芒流转。
他想起云尘长老临行前的叮嘱,想起浮尘印的异动,想起那些被尘埃吞噬的仙力与执念。他想起自己一路走来的道——以契约为刃,以利益为支点,以羁绊为光。
他曾说,天道是网,他们是虫;他曾说,劫难是利益再分配,旧秩序陨落之日,便是新规则诞生之时。
而此刻,握着这枚尘晶,他突然生出一个念头。
若这天地是赌桌,若众生是筹码,若那些更高存在是赌徒……
那他,为何要做棋子,为何要做筹码?
沈砚缓缓勾起唇角,声音低沉,却带着一股撼动人心的力量,在空旷的炼尘炉中回荡:
“若这天地是赌桌,我要做发牌的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掌心的尘晶骤然爆发出一阵璀璨的光芒,那些交织的规则纹路,竟隐隐与他指尖的契约之力,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
炉外的风,卷着细碎的尘埃,吹了进来,落在沈砚的肩头,仿佛在回应着他的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