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则涟漪散去,小院重归寂静,唯有那异香缭绕,证明着方才发生的一切并非虚幻。许大川看着那坛注入新鲜卤汁的陶罐,在月光下泛着温润内敛的光泽,心中百感交集。这已不是单纯的食物,它承载的东西太重,重到他几乎不敢去细想。
翌日清晨,“许记卤味”照常开张。与往日不同的是,那香气仿佛有了生命,不再仅仅萦绕在摊前,而是如同无形的涓流,悄无声息地弥漫了整条街道,甚至飘向更远。行人路过,无不驻足,深深吸气,脸上露出迷醉而困惑的神情——这味道,似乎能直接抚慰心灵。
第一个顾客是位常来的老奶奶,她颤巍巍地买了一块豆干,咬下一口后,竟怔在原地,浑浊的眼中缓缓流下两行清泪。“像……像俺娘当年做的味道……”她喃喃着,捧着那块豆干,如同捧着失而复得的珍宝,蹒跚离去。
接着是一个满脸愁容的中年男人,他被香气吸引,鬼使神差地买了一碗卤汁拌饭。几口下肚,他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眼中重新焕发出些许神采,离开时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李卫国和苏慧兰帮忙招呼着客人,他们都敏锐地察觉到,今天品尝过卤味的人,反应都与以往不同。不仅仅是味觉的满足,更像是一种精神上的洗礼和慰藉。有人尝出了勇气,有人品出了释然,有人感受到了久违的宁静。
“大川哥,你这卤水……成精了?”李卫国趁着间隙,小声问道,眼中满是惊奇。
许大川摇摇头,没有解释,也无法解释。他只是更加专注地照料着那口卤锅,感受着其中与周遭环境、与无形规则隐隐共鸣的脉动。他意识到,这卤味似乎能放大品尝者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情感与需求,并以一种温和的方式给予回应。
消息不胫而走。“许记卤味”能“治心病”的说法,如同长了翅膀般传遍全城。前来的人不再是单纯的食客,更多是心怀各种困扰、寻求解脱与慰藉的人。小摊前排起了长龙,人们安静地等待着,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朝圣。
这前所未有的盛况,再次引来了关注。这次来的,不仅有之前铩羽而归的张主任,还有几位穿着中山装、气质不凡的生面孔。他们并未直接干涉,只是混在人群中,默默地观察,偶尔低声交谈几句,神色凝重。
张主任这次的态度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没有再厉声呵斥,只是复杂地看了许大川一眼,留下一句:“好自为之。”便带着人离开了。
许大川心知,更大的风波或许还在后头。但他此刻心静如水,只是专注于手中的活计,将一份份蕴含着奇异力量的卤味,递给那些需要它的人。他仿佛成了一个媒介,通过这锅卤水,将某种来自更高维度的温暖与力量,传递给这个质朴而充满挣扎的年代。
而在未来世界,源和许星通过被规则加固的连接,清晰地“看”着1975年小摊前发生的一切。他们看到品尝者脸上焕发出的新生光彩,看到那平凡卤味中蕴含的、抚慰人心的强大力量,也看到了潜藏在暗处的审视与波澜。
“他的卤味……在主动调和那个时代个体的精神与宇宙底层规则之间的‘不适’。”源惊叹道,“它将琥珀纪元‘生命共鸣’的法则,以那个时代能够理解和接受的方式,具象化了。”
苏明监测着数据流:“不仅仅是具象化。由于规则涟漪的融入,那卤味本身也成了一个小型的规则节点。它在那个时间点上,持续散发着微弱的、正向的秩序场,影响着接触它的人和环境。”
就在这时,那沉睡的琥珀婴儿似乎梦呓般动了一下。它那旋涡般的双眼并未睁开,但其意识波动,却清晰地投向了1975年那个小小的摊位,投向了每一个品尝卤味后心灵得到抚慰的个体。它似乎在“品尝”这些由它间接引发的、鲜活而温暖的“反馈之味”,一种混合了感激、希望、释然与新生等复杂情愫的滋味。
这些来自过去的、纯粹的正面情感反馈,如同最甘美的乳汁,滋养着初生的琥珀婴儿。它那琥珀色的身躯似乎更加凝实,光芒也更加温润。
“它在成长……”许星低语,“依靠那个时代人们最真实的情感反馈在成长。”
源点了点头,目光深远:“这不是单方面的赐予或渗透,而是一种……共生。许大川的卤味帮助那个时代的人,琥珀婴儿则从这些帮助产生的积极反馈中汲取成长的养分。两个时空,通过味道,形成了一个闭合的、正向的循环。”
然而,这种超越常理的现象,注定无法长久隐匿于市井之中。
几天后,一位之前在人群中观察过的中山装男子,独自一人来到了许大川的摊前。他并未购买卤味,只是静静地看了许大川许久,然后递过来一张素雅的名片,上面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个内部电话的号码。
“许大川同志,”他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有位领导,想请你过去一趟,聊一聊……你这锅卤水的事情。”
许大川心中一震,接过名片,手指触及那冰凉的纸张,仿佛感受到了其背后所代表的巨大能量和未知的命运分岔路口。
他抬头,看向那依旧排着长队、眼中充满期盼的人群,又看了看锅中那翻滚的、连接着过去与未来的卤汁。
他知道,平静的日子,恐怕要到头了。
他将面对的不再是街坊邻居的赞誉,也不是地痞流氓的骚扰,而是来自更高层面的、无法预知的审视与抉择。
而这锅融入了规则、承载了众生的卤味,又将把他,以及与他相连的两个时空,带向何方?
许大川握紧了手中那柄看似普通、却已不凡的铜勺,深吸了一口那弥漫着人间至味与命运悬念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