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产证在许大川手中沉甸甸的。店员小林好奇地探头想看,他却下意识将文件折起塞进口袋。那张便签的笔迹,分明和1975年李卫国在味觉笔记上写的一模一样。
今天提前打烊。许大川突然说,你回去休息吧。
小林欲言又止,最终点点头离开。卷帘门拉下的声响在空荡的店里回响,许大川独自站在卤锅前,蒸汽在玻璃上凝成水珠,像一场无声的雨。
东风巷77号的钥匙就拴在房产证上,青铜质地,已经氧化发黑。许大川驱车穿过霓虹闪烁的街道,导航显示目的地是片待拆迁的老城区。
巷子窄得车开不进去。许大川步行至77号院前,发现铁门上新贴了封条——城市规划建设局封。可房产证上的日期明明是今天刚登记的。
他绕到后院翻墙而入。月光下,锻炉余温尚存,工作台上散落着铁屑,茶壶里的水还是温的,仿佛主人刚刚离开。
地窖入口藏在柴堆后,挂着一把崭新的铜锁。许大川用钥匙打开它,霉味混着某种熟悉的香料气息扑面而来。
手电筒的光束照出地窖全貌:四壁摆满陶瓮,每个瓮上都贴着发黄的标签。最近的那个写着2024冬·复刻藤椒油,旁边是张字条:失败,缺1975年基料。
最里面的瓮格外大,封口处糊着厚厚的泥巴。许大川小心敲开,里面赫然是口锈迹斑斑的铁锅——1975年那口!锅耳断裂处用铁丝粗糙地修补过,锅底刻着那串数字:。
原来你在这儿......
许大川抚过锅身的每一道划痕,指尖突然触到内壁某处凹凸。借着灯光细看,锅内侧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微型字迹,全是卤味配方和香料配比,最后一行写着:卫国记于1979年除夕,师父亲传之法不可改,唯藤椒油终不可复刻,憾甚。
瓮底还有个小铁盒。许大川打开后呼吸一滞——里面是半块烧焦的胶片,依稀能辨出基隆港三个字,以及一张泛黄的纸条:时空锚点需双向物质,师父带回的藤椒油与徒儿藏锅耳的照片本是一体。若见字,请将胶片置新锅耳中,浇热油三勺。
许大川浑身发抖。他抱着铁锅爬上地面,发现工作台下的暗格里静静躺着口崭新的铸铁锅,造型与老锅一模一样。
当他把胶片塞入新锅耳夹层时,院外突然传来汽车急刹声。许大川条件反射地熄灯,透过窗缝看见三个黑衣人正在翻越院墙——银制腰带扣在月光下反着冷光,和时空管理局的人一模一样。
来不及了......
许大川抄起工作台上的长柄勺,舀起锻炉旁桶里的热油。滚烫的油浇在锅耳上的瞬间,胶片融化成奇异的蓝光,整个院子突然被某种力场笼罩,连飘落的树叶都悬停在半空。
黑衣人的动作变得极其缓慢,像陷入胶水。许大川趁机抱着两口锅冲向后门,却在门口撞上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店员小林!
老板快走!小林拽着他钻进巷子,他们是冲着锅来的!
许大川甩开她的手:你到底是谁?
小林咬了咬嘴唇,突然掀起左袖——手腕内侧有个小小的铁锅烙印:我是刘卫国老先生的养女。他一个月前就预感到清理者会来,安排我到您店里工作......
身后传来玻璃破碎的声响。小林推着许大川往前跑:去江边!有艘船等着!
许大川却站住了:这次我不会逃。他放下新锅,只抱着那口老锅往回走,有些事必须了结。
院里的黑衣人已经挣脱力场,正在砸毁陶瓮。许大川站在月光下,重重敲响老锅:李卫国!你师父回来了!
铛——
金属回声在巷子里久久震荡。黑衣人们同时捂住耳朵跪倒在地,他们的银色制服开始溶解,露出里面的机械骨骼。
时空污染......清除......为首者发出电子音,记忆载体......销毁......
许大川再次敲锅,这次用的是那柄长勺。更奇异的声波中,机械人们一个接一个爆出电火花。最后倒下的小林——或者说伪装成小林的机器人——在短路前露出诡异的微笑:你以为......只有一口锅吗......
一切归于寂静。许大川跪坐在满地机械残骸中,抱着那口伤痕累累的老锅。东方泛起鱼肚白时,他发现锅底锈迹脱落处露出新的刻字:
师父,这次换我等您。
晨光中,许大川摸出手机,拨通了一个从未保存却烂熟于心的号码。铃响三声后,那头传来带着川音的苍老声音:
老汤要熬足五十年,这才第一天呢,急啥子嘛。
电话挂断。许大川低头看向怀中铁锅,发现锅内不知何时积了一汪清水,倒映着朝阳和自己的脸——水面上却重叠着1975年那个穿着蓝色工装的自己。
风吹过院子,最后一片悬停的树叶终于落地。许大川知道,这场跨越时空的师徒之约,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