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元年,四月。
通往冀州广宗的官道上,一支两千余人的军队正有序行进。旌旗招展,虽不及朝廷禁军装备精良,但队列严整,士卒精神饱满,自有一股锐气。这正是南下助战的刘备军。一路行来,他们收纳小股溃散的黄巾,择其精壮,汰弱留强,兵力不减反增,军容更胜离开涿县之时。
张飞骑在乌骓马上,看着身后蜿蜒的队伍,难掩得意,对并辔而行的关羽道:“二哥,瞧瞧咱们这队伍,越走越是精神!可比在涿县时威风多了!”
关羽丹凤眼微眯,目光扫过井然有序的行军队列,手抚长髯,沉声道:“大哥仁德,收纳降卒皆能得其心;守仁先生调度有方,粮饷器械无一或缺。军心凝聚,自然气象不同。”
前方,朝廷官军连绵的营垒已然在望,与远处广宗城头林立的黄巾旗帜遥遥相对,肃杀之气弥漫四野。
北中郎将卢植的中军大帐内,气氛凝重。卢植正与几名将领商议军情,闻听亲兵禀报刘备、廖湛引兵来援,他清癯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略作沉吟,他还是吩咐道:“唤他们进来吧。”
刘备与廖湛步入大帐,甲胄在身,只是行了军礼。刘备见到恩师,神情激动,上前一步,恭敬道:“学生刘备,拜见恩师!闻恩师在此讨伐国贼,心系师门,更兼朝廷有诏令各地募兵助战,故特率乡勇前来,听候恩师调遣,略尽绵力!”
卢植端坐主位,目光落在刘备身上,带着师长审视的意味,语气平淡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玄德,你不在幽州安守本分,何以轻率引兵至此?此地战事凶险,非比寻常,张角妖术惑众,其党羽众多且悍不畏死。你部新成,未经大战,恐难当重任。”他微微一顿,似乎就要做出安排,“暂且于后营驻扎,待……”
话未说完,侍立于刘备侧后方的廖湛上前一步,拱手施礼,声音清朗却不失恭敬:“恩师容禀。玄德公虽兵少,然麾下关、张二将,皆有力敌万夫之勇。月前在涿县,二人于万军之中阵斩贼酋程远志及其副将邓茂,幽州黄巾为之夺气。我军虽新至,然士气正锐,将士用命,恰可为大军前驱,或扰敌粮道,或寻隙击其疲弱,未必不能为恩师分忧,建尺寸之功。”
卢植的目光转向廖湛,这个年轻人他印象颇深,当年在洛阳便显露出不凡的才思,非是寻常书生。此刻听他提及“阵斩程远志”的战绩,又见其言辞恳切,分析在理,神色不由得缓和了几分,问道:“守仁,你既有此言,可有何具体方略?”
廖湛再次拱手,走到帐内悬挂的粗略地图前,手指点向广宗周边:“恩师明鉴,学生观广宗城高池深,张角挟众负隅,我军若一味强攻,难免伤亡惨重,正堕贼军坚守待变之策。然贼军数目庞大,每日消耗粮草甚巨,其补给多赖后方输送。学生探得,贼将于颍川波才处正与皇甫嵩将军对峙,其部与张角必有联络。若遣一军,不需多,但求精悍机敏,能穿插至贼军侧后,寻其粮道要害,或焚其积聚,或虚张声势,断其与波才之联络。广宗之贼一旦粮秣不继,外援受阻,军心必乱。届时恩师再以大军压城,贼内忧外困,破之易矣。”
帐内一时安静,几名卢植部将也露出思索之色。卢植抚须沉吟,目光在地图与廖湛、刘备之间流转。这策略避实击虚,正合他稳扎稳打、寻隙破敌的方略,而且用偏师执行,风险可控,若成则收益极大。他再次看向刘备时,眼神已有所不同,少了几分轻视,多了几分考量。
“守仁此议,颇合兵法要义,思虑周详。”卢植终于缓缓开口,声音沉稳了许多,“玄德。”
“学生在!”刘备挺直身躯,朗声应道。
“既如此,为师便予你两千兵马,与你本部合为一军,命你为别部司马!”卢植语气郑重,下达军令,“依守仁所献之策,引兵寻机袭扰贼军粮道,牵制其兵力,策应主力攻城!切记,尔部初担重任,当以稳妥为上,不可贪功浪战,以扰敌、疲敌为主,待主力时机成熟,再合力破贼!”
“备,领命!必不负恩师所托!”刘备与廖湛交换了一个眼神,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振奋与决心。
走出中军大帐,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刘备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对廖湛由衷说道:“守仁兄,今日若非你在侧,言辞相助,献上良策,备恐难入恩师之眼,更难得此独当一面之重任。”
廖湛望着远处广宗城头密布的黄巾旗帜,目光深邃而冷静:“玄德兄,卢公给了我们机会,便是认可了你的能力。接下来,便要看我们自己的了。此战若成,不止广宗贼寇受创,天下人也当知,汉室有刘玄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