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县的集市总是一大早就热闹起来。刘备穿着新领的游徼官服,带着两个差役,不紧不慢地巡着街。他的目光,却有意无意地总往街角那处最大的肉铺瞟。
铺子前,一个豹头环眼的魁梧汉子正赤着膊,熟练地分割着猪肉,浑身筋肉虬结,汗珠在晨光下闪着光。正是张飞。
刘备踱步过去,站在铺前,含笑看着。
张飞察觉有人,抬头一看是官差,却也不怵,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拱手道:“这位官爷面生得很,可是县里新来的刘游徼,刘玄德公?”
刘备笑着还礼:“正是在下。阁下想必就是张翼德兄弟了?早就听说你豪迈仗义,是条好汉,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张飞闻言大喜,他最喜欢别人夸他豪爽,当即把剁肉刀往案板上一插,发出“咚”的一声:“玄德公过奖了!都是乡里乡亲抬举。俺就是个卖肉的粗人!走走走,别在这站着了,去俺家里,正好有新到的村酒,咱哥俩喝几碗!”
刘备本就有意结交,自然从善如流:“那就叨扰翼德了。”
张飞的宅子就在肉铺后面,颇为宽敞。几碗浊酒下肚,两人的话匣子就打开了。
刘备叹了口气,状似无意地说道:“这游徼不好当啊。县里看着太平,可有些人家……唉,翼德你是本地人,想必也知道,有些富户,行事未免太过,逼得人活不下去。”
张飞一听这个,眼睛就瞪起来了,把酒碗重重一放:“玄德公说的是!就比如那姓王的,放印子钱逼死过人,还有那姓李的,强占人家田地!俺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玄德公要有用得着俺的地方,尽管开口!俺庄上那些个健仆,还有把子力气!”
刘备要的就是他这句话,心中一定,面上却依旧沉稳:“翼德果然快人快语。只是……我等身为公人,行事需有章法,不可鲁莽。”他压低了声音,“对付这等为富不仁的,或许……可以借力打力。”
他将廖湛那套“只惩恶首,不伤无辜,迫其自愿出资募兵”的策略,用更委婉的话说了一遍。
张飞听得两眼放光,他虽然直爽,却不傻,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妙处,蒲扇般的大手一拍大腿:“妙啊!让这帮为富不仁的家伙自己哭着喊着出钱!玄德公,你放心,这事交给俺来办,保管做得干净利落!”
……
几天后的一个夜里,王家偏院存放绸缎和粮食的仓库,被一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流民”给抢了。过程很快,没伤人,但东西丢了不少。
王富绅吓得魂飞魄散,第一反应不是报官,而是瘫坐在太师椅上,脸色煞白地念叨:“完了完了……他们要是再来可怎么办……”
他连夜找来了平日里交好、同样有些“底子不清”的几家富商。几个人在密室里一合计,越说越怕。最后王富绅一拍桌子:“不行!咱们得去找县令大人!得让官府赶紧募兵剿匪,保护咱们!”
……
第二天一早,以王富绅为首的七八个富商,就战战兢兢地聚在了县衙大堂。
廖湛高坐堂上,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刘备按刀立在旁边。
“县尊大人明鉴啊!”王富绅带头哭诉,“如今匪患如此猖獗,我等小民寝食难安!我们几家愿意联合捐资,帮助县衙招募勇壮,加强巡防,保境安民!求县尊大人成全!”
廖湛放下茶杯,微微皱眉:“募兵剿匪,乃是朝廷大事,动用民资……这恐怕于礼不合吧?”
另一个李姓富商赶紧接话:“县尊!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们自愿捐输,一片赤诚之心,只为护卫乡梓啊!”
“守仁兄,”刘备适时地开口,语气沉稳,“诸位乡绅也是一片好意。如今县里兵力确实不足,若能为保境安民增添一份力,或许……可以酌情考虑?”
廖湛看看刘备,又看看下面一群眼巴巴望着他的富绅,仿佛经过了一番艰难的思想斗争,才长长叹了口气:“也罢。既然诸位心意恳切,本官也不好寒了大家的心。玄德,此事就交由你全权负责。记住,募兵贵精不贵多,定要挑选忠勇可靠之士。”
“卑职遵命!”刘备抱拳领命。
下面的富绅们如蒙大赦,千恩万谢地走了,仿佛不是自己出了血,而是捡了天大的便宜。
看着他们消失在衙门口的背影,廖湛这才走下堂,来到刘备身边。
刘备由衷地感叹:“守仁兄妙算,备佩服。”
廖湛微微一笑,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远:“当年光武皇帝在河北,初时势单力薄,也是靠着这般聚拢人心,方才奠定基业。玄德兄,好戏,才刚刚开始。”
站在一旁的张飞听得半懂不懂,什么光武皇帝他不太清楚,但他看着廖湛和刘备相视而笑的样子,又想到马上就能光明正大地收拾那些恶霸富绅,只觉得浑身是劲,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就去那募兵处,看看能招来什么样的好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