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岳站在回廊的起点,脚下的光滑地面映出他有些扭曲的身影,仿佛连影子都被这诡异的空间所俘获,变得不安分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非尘非雾的微光,将一切都笼罩在一种不真实的静谧里。两侧无数扇紧闭的门,像无数只沉默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这位不速之客。门样式各异,有古朴的木门、锈蚀的铁门、甚至还有充满科技感的自动滑门,它们毫无规律地排列着,构成了这条望不到尽头的迷途。
“好吧……新的副本,新的坑爹规则。至少这次,老子有块表了。”何岳的自言自语在这片广阔空间里显得异常微弱,甚至没有激起一丝回音,仿佛声音也被这怪异的回廊给吞噬了。
他低头仔细端详手中的怀表。修复后的怀表,指针不再是静止或狂乱摇摆,而是以一种极其缓慢、但异常坚定的节奏,“咔哒”、“咔哒”地走着。这声音微乎其微,但在绝对的寂静中,却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象征着秩序与时间流逝的锚点。表盘上的指针指向一个模糊的罗马数字“IV”和“V”之间,大约是四点二十几分,但这时间显然与他在安宁镇经历的时间对不上,更像是一种独立的、只属于这块表本身的标识。
手背上【时之沙漏】纹身的刺痛感持续不断,像是在提醒他这里潜藏的危险,又像是在与怀表相互呼应。脑海中那个【无尽回廊探索度:0%】的提示冰冷而醒目,下方还有一行小字:【警告:不要轻易打开任何一扇门。】【提示:寻找“坐标”。】
“坐标……”何岳咀嚼着这个词,“是地点?还是物品?或者是……某个特定的时间点?”他下意识地晃了晃怀表,指针纹丝不动,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前行。
他不敢贸然去推任何一扇门。系统的警告通常不是开玩笑的,尤其是在这种光是站着就让人心里发毛的地方。他决定先沿着回廊向前走一段,观察一下环境。
回廊并非笔直,它有着轻微但持续的弧度,以至于走了不到五分钟,回头望去,起点的那扇门已经消失在视野的弯曲之后。周围景象几乎一成不变:光滑的地板,弥漫的微光,以及两侧无穷无尽的门。寂静压迫着耳膜,只有怀表的“咔哒”声和自己的心跳声清晰可辨。
这种绝对的重复和未知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压力。何岳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原地踏步,或者陷入了某种视觉迷宫。
就在他感到一丝焦躁时,怀表的“咔哒”声突然出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变调——并非节奏改变,而是声音的质感似乎厚重了那么一丁点。同时,他手背上的纹身刺痛感也略微增强。
有情况!
何岳立刻停下脚步,全身戒备。他仔细观察四周,目光扫过两侧的门扉。起初,一切如常。但很快,他注意到,就在他前方大约十米处,右侧的一扇看起来很普通的、漆成暗红色的木门,门把手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不是被推开的那种动,而是门把手本身,那黄铜材质的球形把手,极其缓慢地、逆时针旋转了也许不到五度!若非怀表预警让他集中了全部注意力,他绝对会忽略这个细微的变化。
何岳屏住呼吸,紧盯着那扇红门。门把手停止了转动,一切又恢复了死寂。
是陷阱?还是提示?或者是……门后的东西想出来?
他不敢靠近,反而缓缓后退了几步,握紧了手中唯一的“武器”——那根从安宁镇带出来的、已经有些弯曲的铁棍。怀表被他小心地放回内侧口袋,贴着胸口,能感受到那规律的微弱震动。
几分钟过去了,红门再无动静。
何岳皱起眉头。这鬼回廊的规则太过模糊,“不要轻易打开任何一扇门”,但没说不让靠近,也没说门自己动了该怎么办。这种不确定性比直接的怪物更折磨人。
他决定做个实验。他从口袋里摸索出一块从厨房带出来的、已经干硬发黑的面包屑(纯粹是当时顺手塞进口袋,没想到真派上了用场),朝着那扇红门前方不远处的地面扔了过去。
面包屑落在光滑的地板上,发出几乎听不见的轻响。
下一刻,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
那扇红门旁边的墙壁,以及对面左侧的一扇铁门,突然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紧接着,从墙壁和铁门表面,猛地渗出数十只半透明的、如同阴影般的手臂!这些手臂疯狂地抓向面包屑落地的位置,速度快得只留下道道残影!
然而,它们似乎被一种无形的界限束缚着,无法真正触及回廊中央的地面,只能在门和墙壁附近咫尺之遥的空间里徒劳地抓挠,发出一种类似指甲刮擦玻璃的、让人牙酸的嗤嗤声!
几秒钟后,面包屑仿佛被某种力量侵蚀,瞬间化为飞灰。那些阴影手臂也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融入墙壁和门扉,消失不见。回廊再次恢复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何岳背后惊出一身冷汗。
“妈的……这根本不是‘不要打开门’的问题,是靠近门都可能触发攻击!”他心有余悸,“这些门和墙壁……是活的?或者说,附着着某种守护灵?”
刚才的阴影手臂,其气息比厨房垃圾桶里的腐烂物更加阴冷、更加纯粹,充满了对“异物”(哪怕是微不足道的面包屑)的极端排斥和毁灭欲望。如果刚才他贸然走过去查看门把手,下场可想而知。
“探索度0%……看来不仅仅是走路就算探索,得理解这里的规则,或者找到安全互动的方法才行。”何岳喃喃道。怀表的预警让他躲过一劫,也让他明白了这块“时空之钥”在这里的重要性——它似乎能感知到空间能量的细微变化。
他更加小心地前进,时刻关注着怀表的走时和声音,以及手背纹身的感应。接下来的一段路,他又遇到了几次类似的细微预警。有时是头顶微光的不自然闪烁,有时是某扇门扉上图案的瞬间扭曲,每一次怀表都能提前零点几秒给出提示,让他能及时停下或改变路线,避开那些看不见的危险区域。
他发现,这条回廊并非完全均质。有些区域相对“安全”,怀表走时平稳;而有些区域则潜藏着无形的杀机,怀表会变得异常“敏感”。他尝试着将这种“敏感度”与脑海中的探索度联系起来,发现自己每安全通过一个危险区域,或者识别出一种新的危险模式,探索度都会极其缓慢地向上跳动0.1%或0.2%。
这简直是在用生命做测绘!
走了不知多久,或许半小时,或许更久,因为在这里时间感已经完全错乱。何岳感到一阵疲惫和口渴。回廊里没有任何补给,这本身也是一种潜在的致命威胁。
就在他考虑是否要冒险做点什么的时候,前方的景象终于出现了变化。
在回廊的弯曲处,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凹室”。它并非一扇门,而是墙壁向内凹陷形成的一个大约两三平米大小的空间。凹室的中央,赫然立着一个样式古朴的、黄铜制成的沙漏!
沙漏大约半人高,两端是精致的菱形玻璃容器,里面装满了闪烁着微光的、金黄色的沙子。上端的沙子正在极其缓慢地通过狭窄的管道流向下端,但流速慢到几乎静止,需要凝视很久才能发现沙粒的移动。
沙漏本身散发着一股宁静、恒久的气息,与回廊的诡异格格不入。更重要的是,当何岳靠近这个凹室时,怀表的走时突然变得异常平稳、准确,手背的刺痛感也减弱了许多。这个凹室,似乎是一个“安全点”?
他不敢大意,先是远远地用铁棍敲了敲凹室边缘的地板,又扔了块小石子进去,确认没有触发任何阴影手臂或其他攻击后,才小心翼翼地迈了进去。
一进入凹室范围,仿佛有一层无形的隔膜被穿过,外界的压抑感瞬间减轻了不少。空气中那种令人不安的微光在这里也变得柔和起来。何岳长长舒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
他走到沙漏前,仔细观察。沙漏的黄铜底座上刻着一行模糊的小字:
“沙尽之时,可见路径。”
沙尽之时?何岳看了看上端那几乎满盈的沙子和慢到令人发指的流速,嘴角抽搐了一下。“这等到猴年马月?等沙子流完,我估计都饿成干尸了。”
但他立刻意识到,这沙漏可能并非让他干等。它可能是一个关键道具,或者一个谜题。
他尝试着轻轻触碰沙漏。冰凉的黄铜触感传来。沙漏纹丝不动。
他又看了看手中的怀表。怀表在这里走得格外安稳,指针指向IV和V之间的位置,似乎没有变化。
“时空之钥……时之沙漏……”何岳看着手背的纹身,又看看沙漏和怀表,心中一动。
难道……怀表可以影响这个沙漏?
他犹豫了一下,将怀表缓缓靠近沙漏的玻璃壁。
当怀表距离沙漏不到十厘米时,异变陡生!
怀表的玻璃表蒙突然亮起微弱的白光,而沙漏中的金色沙子仿佛受到了刺激,流动速度骤然加快!原本几乎静止的沙流,此刻变成了涓涓细流,虽然仍不算快,但已肉眼可见!
同时,何岳手背上的【时之沙漏】纹身灼热起来,与沙漏和怀表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他脑海中那个【寻找“坐标”】的提示,似乎也闪烁了一下。
“果然有用!”何岳心中惊喜。他维持着怀表靠近沙漏的姿势,看着上端的沙子不断减少,下端的沙子逐渐堆积。
这个过程大约持续了五分钟。当沙漏上端的沙子只剩下大约十分之一时,流速又开始减缓,恢复了之前的缓慢状态。无论何岳再怎么靠近怀表,沙流速度也不再增加。
看来,怀表只能在一定程度上的“加速”,无法让其瞬间流尽。
此时,沙漏底座上的刻字旁边,竟然又浮现出了一行新的、更小的字迹:
“聆听……不同之声……”
沙漏上端还剩薄薄一层沙子,按照目前几乎停滞的速度,不知道要流到何时。
“聆听不同之声?”何岳皱起眉,侧耳倾听。回廊里依旧是一片死寂,只有怀表稳定而微弱的“咔哒”声。
不同之声?除了怀表声,还有什么?
他凝神静气,将听觉放大到极限。
起初,只有怀表声和自己的呼吸心跳。
但渐渐地,他似乎捕捉到了一些极其细微、几乎被忽略的杂音。像是远处传来的、无数窃窃私语的混合,又像是风吹过缝隙的呜咽,还夹杂着某种规律的、低沉的震动……
这些声音非常模糊,来源方向也难以辨别,仿佛弥漫在整个回廊的空间背景音里,之前一直被绝对的寂静所掩盖。
难道这就是“不同之声”?
他尝试分辨这些声音,但它们太杂乱、太微弱了。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目光再次落回到怀表上。怀表的指针,依旧稳稳地指向IV和V之间。
IV……4……V……5……
4点?5点?罗马数字……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怀表修复后,指针自行调整,指向了这个特定的刻度!这会不会本身就是一种“坐标”提示?而这个凹室,这个沙漏,是回廊中与这个“时间坐标”相关联的第一个节点?
“聆听不同之声……”何岳看着那缓慢滴落的最后几粒沙,“是不是意味着,当沙子按照‘正确的时间’流尽时,才能听到真正关键的‘声音’?”
而怀表,正是确保“时间正确”的关键!
他回想起来,刚才怀表靠近,沙漏加速,但加速到一定程度后就无效了。或许,并非无效,而是需要等待一个“特定时刻”?怀表指针走到某个特定位置时,才能再次激发沙漏,让其彻底流尽?
他抬起手腕……哦,没有手表。他只能依赖怀表本身。
他决定赌一把。他就地坐在凹室里,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将怀表放在手心,紧紧盯着指针的移动。沙漏上端那最后一点沙子,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一粒、一粒地缓慢掉落。
等待是煎熬的,尤其是在这样一个诡异的环境里。疲惫和饥饿感不断袭来,何岳只能强打精神。他不敢睡觉,生怕错过什么,或者被什么偷袭。安全点也只是相对安全,天知道能维持多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或许过去了几个小时,或许只是几十分钟。怀表的指针移动得慢得令人发指,但从之前的相对位置看,它确实在动,正在缓缓逼近罗马数字“V”,也就是5点的位置。
当怀表的分针终于颤巍巍地、彻底与“V”刻度重合的瞬间——
“咔哒。”
怀表发出了一声比平时略响的轻鸣!
与此同时,沙漏中最后几粒金沙,仿佛被无形的手指拨动,瞬间加速,齐刷刷地落入了下端!
沙尽!
嗡——
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嗡鸣响起,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震荡在何岳的脑海深处!整个凹室,乃至整个回廊,都似乎随之轻微一震!
沙漏底座上,最后一行字迹浮现:
“路径已显,循声而至。”
几乎在沙漏流尽的同一时间,何岳耳中那些原本模糊不清的背景杂音,突然有一个声音被急剧放大、变得清晰无比!
那不再是窃窃私语或风声,而是一段旋律!一段音调古怪、断断续续、仿佛由某种古老乐器演奏出的、充满了不和谐音的短促旋律!这旋律直接在他脑海中回响,带着一种奇异的指引感。
而旋律传来的方向……何岳猛地转头,望向回廊的某个方位!在那里,原本空无一物的墙壁上,不知何时,竟然浮现出了一扇之前完全看不见的、由光影构成的、虚幻的门户!
门内光影流转,仿佛通向另一个维度。
“坐标……这就是通往‘坐标’的路径?”何岳心脏狂跳。他看了一眼沙漏,下端的金沙开始缓缓上升,似乎要倒流回上端,开始新的循环。而脑海中的诡异旋律,也正在逐渐减弱。
机会稍纵即逝!
他不再犹豫,握紧铁棍和怀表,朝着那扇光影门户,猛地冲了过去!
在身体接触光门的瞬间,他再次感受到了那种穿越水膜的触感,但这次更加柔和。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变换。
当他视线恢复清晰时,发现自己已经不在无尽回廊之中。
他站在一个……看起来像是某个古老图书馆一角的地方。
高大的书架直抵昏暗的天花板,上面塞满了皮革封面、字迹模糊的厚重书籍。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旧纸张特有的霉味。一张巨大的、雕刻着复杂花纹的橡木书桌摆在中央,桌面上散落着一些卷轴和奇怪的仪器。角落里还有一个正在缓缓燃烧的壁炉,跳动的火光为这片空间提供了唯一的光源,在书架上投下摇曳的巨大阴影。
这里安静、古老,甚至带着一丝学术气息,与回廊的诡异和安宁镇的恐怖截然不同。
但何岳丝毫不敢放松。他手背上的纹身刺痛感依然存在,只是换了一种更隐晦的频率。脑海中的探索度提示变成了:【???区域探索度:0%】。连区域名称都变成了问号。
而那段指引他来的诡异旋律,在进入这里的瞬间,就消失了。
“新的场景?这次又是什么鬼名堂?”何岳小心翼翼地移动脚步,靠近那张大书桌。
书桌上,除了卷轴和仪器,最显眼的是一张摊开的、泛黄的羊皮纸。纸上用某种暗红色的墨水绘制着复杂的星座图和一些难以理解的符号。而在羊皮纸的右上角,压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小小的、看起来像是青铜制成的……罗盘。
罗盘的指针并非指向南北,而是在不停地、缓慢地旋转着,仿佛在搜寻着什么。
何岳的目光凝固在这个罗盘上。
“坐标……”他脑海中闪过提示,“难道……这就是下一个‘坐标’?或者,是找到最终坐标的关键?”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向那个青铜罗盘探去。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罗盘冰凉的表面时——
“咳咳。”
一声苍老、沙哑,仿佛积满了几个世纪灰尘的咳嗽声,突然从他身后的书架阴影里传了出来!
何岳全身的寒毛瞬间炸起!他猛地转身,将铁棍横在胸前!
只见壁炉火光摇曳的阴影中,一个佝偻的、穿着破旧长袍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他的脸隐藏在兜帽的深影里,只有一只枯瘦得如同鸡爪、布满老年斑的手,扶着一根歪歪扭扭的木杖。
“年轻人……”那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疲惫和……好奇?“能来到这里……看来,你拿到了‘钥匙’,也听懂了‘回响’……”
何岳紧张得手心冒汗,死死盯着那个神秘的老者。这家伙是敌是友?是Npc还是怪物?
老者缓缓抬起头,兜帽下,两点微弱的、如同余烬般的红光一闪而过。
“不必紧张……时间……在这里很宝贵,也很危险。”他用木杖轻轻敲了敲地面,“你对‘时空的碎片’……了解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