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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哥……”

“你……也是来陪阿囡……”

“……玩捉迷藏的吗?”

小女孩——阿囡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生锈的齿轮在摩擦,与她稚嫩的外表格格不入。那个僵硬诡异的笑容固定在她苍白的脸上,空洞的大眼睛“凝视”着何岳的方向。

何岳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被地窖的阴冷空气冻结了。冷汗唰地一下从额头冒了出来,和刚才淋的雨水混在一起,冰得他一个激灵。

捉迷藏?在这种地方?跟一个看起来就不对劲的小女孩?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恐怖片里作死配角的下场,喉咙发干,几乎想立刻转身撞开那扇破木门逃出去。但门外是雨夜、可能还在的血瞳、以及那低沉的呜咽声……似乎哪里都不安全。

“呃……小……小朋友,”何岳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哥哥……哥哥路过,躲个雨,不……不玩了吧?这地方黑灯瞎火的,也……也跑不开啊……”

他试图蒙混过关,同时身体微微后倾,做好了随时暴起逃跑或者……把那枚齿轮碎片当飞镖扔出去的准备,虽然估计没啥用。

阿囡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没听到他的话,只是继续用那空洞的眼神“看”着他,怀里的破旧布娃娃被她无意识地用手指抠着,里面的填充物都快漏出来了。

“捉迷藏……”她再次重复,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偏执和……渴望?“阿囡……很久……没人陪阿囡玩了……”

吱嘎——

她身下的摇椅又开始缓缓晃动起来,那声音在寂静的地窖里显得格外刺耳。

“规则……很简单……”阿囡的声音伴随着摇椅的吱嘎声,幽幽地飘来,“阿囡数数……大哥哥藏……”

“数到一百……”

“找到……就赢了……”

“找不到……阿囡就……一直找……”

一直找?找到然后呢?何岳不敢细想。这听起来根本就是个必死局!这地窖屁大点地方,能藏到哪里去?躲木桶后面?她又不是瞎子!

“不……不是,小朋友,你听哥哥说……”何岳还想挣扎一下。

但阿囡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她缓缓抬起一只枯瘦的小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虽然那眼睛看起来本来也看不见东西,然后用那沙哑的嗓音开始计数:

“……一……”

计数开始了!

“……二……”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规则般的力量。

何岳头皮发麻,他知道这游戏恐怕不是他想不玩就能不玩的!拒绝的后果可能更糟!

“操!”他低骂一声,再也顾不上其他,眼睛像探照灯一样疯狂扫视这个狭小的地窖。

哪里能藏?哪里?!

木桶?太小,藏不住人!

农具后面?缝隙不够!

草药堆?太薄!

“……五……六……”

阿囡的计数平稳地进行着,那捂着眼睛的姿态和稚嫩的计数声,本该充满童趣,在此刻却只让人毛骨悚然。

何岳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地窖最深处,那个堆放着空木桶的角落后面——也就是阿囡摇椅的侧后方。那里似乎比别处更暗一些,墙壁看起来也有些不同。

他咬着牙,蹑手蹑脚地快速挪过去,也顾不上会不会惊动阿囡了。

凑近一看,他心里猛地一沉。

那里根本不是什么藏身之处,而是……一个低矮的、被一块破木板半掩着的洞口?洞口黑漆漆的,似乎通往更深的地下,一股更难闻的、混合着腐朽和某种难以言喻气味的冷风从里面吹出来。

这地窖下面还有一层?!

“……十五……十六……”

计数还在继续。

没时间犹豫了!

何岳一咬牙,猛地掀开那块破木板,幸运的是没发出太大声音,也顾不上里面有什么了,直接手脚并用地就往那个黑漆漆的洞口里钻!

洞口很小,他几乎是挤进去的,衣服被粗糙的边缘刮得更破。里面是一段极其陡峭、几乎垂直向下的土质阶梯,他一脚踏空,差点直接滚下去,幸好及时用手扒住了边缘,才稳住身形。

他小心翼翼地向下爬了几步,确保整个身体都没入洞口下方,然后艰难地扭转身子,尽量将那块破木板重新拉扯过来,勉强盖住大部分洞口,只留下一条极细的缝隙用于观察和透气。

做完这一切,他屏住呼吸,蜷缩在冰冷潮湿的土阶上,心脏狂跳,透过缝隙紧张地观察着地窖里的情况。

“……四十八……四十九……”

阿囡的计数声透过木板缝隙传来,似乎并未察觉他的藏匿之处。

何岳稍微松了口气,但依旧不敢大意。他借着自身微弱的绿光,打量了一下身处的环境。

这里像是一个挖掘粗糙的地洞,比上面的地窖更窄、更矮,空气污浊不堪,土腥味和那股奇怪的腐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下面似乎还有空间,但更深更黑,他暂时不敢再往下探索。

“……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地窖里,阿囡的数数声停了下来。

摇椅吱嘎的声音也停了。

地窖陷入了一片死寂。

何岳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藏好了吗……”阿囡那沙哑的声音轻轻响起,带着一种天真的残忍,“……阿囡……要开始找了哦……”

吱嘎——

摇椅起身的声音。

然后,是极其轻微的、赤脚踩在泥土上的声音。

啪嗒……啪嗒……

声音在地窖里缓慢地移动。

何岳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透过缝隙紧张地注视着。

他看到阿囡瘦小的身影离开了摇椅,抱着那个破布娃娃,开始在地窖里漫无目的地走动。她走得很慢,空洞的眼睛扫过那些木桶、农具、草药堆……

她的搜索看起来毫无章法,甚至有些笨拙。

但何岳丝毫不敢放松。他知道,这种“游戏”里,猎手往往有着超出常理的手段。

果然,阿囡在转了几圈后,停在了地窖中央。她歪着头,像是在倾听什么。

然后,她缓缓举起了怀里那个破旧的布娃娃。

“……娃娃……娃娃……”她对着布娃娃轻声呢喃,“……你看到……大哥哥……藏在哪里了吗……”

地窖里一片寂静。

几秒钟后,那破布娃娃那缝着的、纽扣做的眼睛,似乎……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然后,它的脑袋……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关节折断般的姿势,猛地扭向了何岳藏身的那个洞口方向!

“!!!”何岳的瞳孔骤然收缩!

“啊……原来……在那里……”阿囡发出了恍然大悟般的、带着一丝愉悦的沙哑声音。

她抱着布娃娃,转过身,面向何岳藏身的洞口方向,脸上那僵硬的笑容扩大了一些。

啪嗒……啪嗒……

她开始不紧不慢地朝着洞口走来。

何岳浑身血液都凉了!这布娃娃居然他妈的是个指南针?!这还玩个屁!

跑!必须跑!

他再也顾不上隐藏,猛地一脚踹开那块破木板,转身就向着地洞更深处连滚带爬地冲去!

“找到你了哦~大哥哥~”阿囡愉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脚步声陡然加快!

地洞向下延伸了一段后变得平缓,但里面更加漆黑,何岳自身的微光几乎只能照亮脚下一步的距离。他跌跌撞撞地向前跑着,脚下不时踩到一些硌脚的、像是小石子和碎骨的东西。

身后的脚步声和阿囡那越来越近的、带着笑意的喘息声紧追不舍。

这地洞似乎并不长,很快他就看到了尽头——那是一面粗糙的土墙,似乎没路了?

死胡同?!

何岳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而就在这时,他手中那枚一直紧握着的、冰冷的齿轮碎片,突然再次传来一阵轻微的嗡鸣,并且散发出比之前更明显的寒意!

同时,他身旁的土壁,似乎……扭曲了一下?

就像是高温下的空气,产生了视觉上的波动。

一段模糊的、仿佛褪色老电影般的影像,毫无征兆地在那片扭曲的土壁上映现出来——

影像里,还是这个地洞,但看起来要“新”一些。一个穿着粗布衣服、农民打扮的中年男人,正满脸惊恐地用铲子疯狂地挖掘着土墙,似乎想挖出一条生路。他嘴里不断喃喃自语,带着哭腔:

“……放我出去……求求你……放我出去……我不该偷看……我不该把那东西带回来……”

而在他的脚边,泥土里,似乎半掩着一个小小的、破旧的、针线粗糙的布娃娃……看起来……和阿囡抱着的那个极其相似!

影像到这里戛然而止,瞬间消失。

土壁恢复了原样。

但何岳却如同被雷击般愣在了原地!

那个男人……那个布娃娃……阿囡……

难道阿囡不是活人?而是……那个男人的……?那个布娃娃是……

就在他愣神的这一秒,身后的阿囡已经追到了很近的地方!

“嘻嘻……抓到你了……”沙哑的笑声几乎就在耳边响起!

何岳猛地回头,只见阿囡苍白的小脸已经近在咫尺,一只枯瘦的小手正朝着他的脚踝抓来!她怀里的那个布娃娃,纽扣眼睛闪烁着诡异的光,嘴角的线缝也裂开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千钧一发!

何岳福至心灵,猛地将手中那枚嗡鸣不止、散发寒意的齿轮碎片,不是砸向阿囡,而是狠狠地按向了身旁那刚才浮现影像的土壁!

“是因为这个吗?!是因为你吗?!”他朝着阿囡嘶吼道,试图用那短暂的影像分散她的注意力,或者说……触动某些更深层的东西!

滋——!

齿轮碎片接触土壁的瞬间,竟然像是烧红的烙铁遇到了冰雪,发出一阵轻微的灼烧声!

更多的、更加清晰的影像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从接触点爆发出来,瞬间充斥了整个地洞!

不再是模糊的片段,而是连贯的、带着声音的、仿佛身临其境的往昔回放!

何岳和阿囡,仿佛都被卷入了这突如其来的影像洪流之中——

影像中,那个农民男人终于挖通了一点土壁,却发现后面是更坚硬的岩石。他绝望地瘫倒在地,抱着头哭泣。而那个被他从土里捡回来的破布娃娃,就安静地躺在他身边。

男人哭喊着:“……囡囡……爹对不起你……爹不该贪心……爹这就来陪你……我们永远在一起……”

然后,他像是下了某种决心,颤抖着手,拿起那根用来挖土的铲子……猛地……刺向了自己的心脏!

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泥土,也染红了那个破旧的布娃娃。

男人倒在血泊中,气息奄奄,眼睛却死死盯着那个布娃娃,嘴里喃喃着:“……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就在他断气的瞬间,那被鲜血浸透的布娃娃,那纽扣做的眼睛,猛地闪过一道诡异的红光!

紧接着,已经死去的男人那尚未完全消散的残魂执念,混合着布娃娃本身沾染的某种地下的阴邪之气,以及父亲对女儿极致的愧疚与扭曲的爱……竟然开始相互纠缠、融合!

一个扭曲的、畸形的、依附于布娃娃存在的“灵”……诞生了。

它继承了父亲“永远在一起”的执念,也继承了布娃娃“陪伴”的孩童渴望,更融合了此地阴气带来的诡异力量……

它……就是阿囡。

影像到此彻底结束。

地洞里恢复了黑暗和寂静。

只有何岳粗重的喘息声,以及……

在他面前,阿囡保持着前扑的姿势,僵在了原地。

她那只即将抓住何岳脚踝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她脸上那僵硬诡异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的、空洞的、仿佛刚刚从一场漫长噩梦中惊醒的神情。

两行浑浊的、暗红色的液体,从她空洞的眼窝里缓缓流淌下来,像是血泪。

她怀里的那个破布娃娃,也仿佛失去了所有灵性,变得普普通通,纽扣眼睛黯淡无光。

“……爹……爹……”阿囡的嘴唇嗫嚅着,发出极其微弱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充满了困惑和……悲伤。

那枚齿轮碎片从何岳手中滑落,掉在泥土里,表面的寒霜似乎更重了。它似乎耗尽了对“往昔残影”的刺激力量。

何岳看着眼前仿佛陷入呆滞的阿囡,心情复杂无比。愤怒和恐惧消退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一丝怜悯。

原来是这样……一个被扭曲执念和意外造就的可怜怪物……

“游戏……”阿囡突然又开口了,声音依旧沙哑,却少了之前的偏执,多了几分茫然和无措,“……捉迷藏……还没结束……”

她似乎还想继续那“游戏”,但那更像是她唯一知道的、与人“连接”的方式,是深深烙印在她存在基础上的本能。

何岳看着她,又看了看地上那枚齿轮碎片和掉落在旁边的、染着血的破布娃娃。

一个念头突然闯入他的脑海。

他小心翼翼地、缓慢地弯腰,捡起了那个染血的、更加破旧的布娃娃。

然后,他试探着,将这个小布娃娃,递向阿囡。

“阿囡……”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一点,“这个……这个才是……陪你玩的……吧?”

阿囡空洞的“目光”聚焦在那个染血的旧布娃娃上。

她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怀里那个新的布娃娃,任由它掉落在泥土里。

然后,她伸出那双枯瘦的小手,小心翼翼地、如同接过什么绝世珍宝般,接过了那个染血的、属于她“父亲”的旧布娃娃。

她将布娃娃紧紧抱在怀里,苍白的小脸贴在肮脏的布料上,整个人蜷缩起来,坐在了地上,不再看何岳,也不再说话,只是无声地流淌着那暗红色的血泪。

那股一直萦绕在她身上的、冰冷的恶意和偏执感,似乎正在逐渐消散。

地洞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何岳知道,他暂时安全了。

他靠着土壁滑坐下来,感觉身心俱疲。

但就在这时——

咔哒……咔哒……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机械转动声,突然从地洞深处、那面被农民挖过又放弃的土墙后面传了出来!

伴随着机械声,还有微弱的、淡蓝色的光芒从土墙的缝隙中透出!

何岳猛地抬起头,看向那面墙。

难道……这后面有东西?不是死路?

那个农民男人当年想挖通的,难道是……

他挣扎着爬起来,走到那面土墙前,用手扒开表面的浮土。

只见在土墙的后面,赫然是一面冰冷、光滑、金属质感的墙壁!

墙上镶嵌着一个复杂的、由齿轮和发条组成的圆形机械装置,正在缓慢地自行转动着,发出咔哒声,并散发出淡蓝色的微光。

装置的中央,是一个凹陷的手掌印。

而在装置旁边,墙壁上刻着一行小字:

【时序之键,归位于此。】

何岳看着那个手掌印,又看了看自己手背上那个黯淡的数字【5】。

时序之键?是指这个印记?

归位?是什么意思?把手放上去?

会发生什么?

他犹豫着,又看了看身后依旧抱着旧布娃娃蜷缩着的、似乎暂时无害了的阿囡。

最终,好奇心和对出路的渴望压倒了一切。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抬起手,将自己那只印着【5】的手掌,对准那个凹陷,小心翼翼地……按了下去。

手掌与凹陷完美契合。

嗡——!!!

一股强大的能量波动瞬间从机械装置中爆发出来!

淡蓝色的光芒大盛,将所有齿轮染上一层瑰丽的光晕!

机械转动的声音陡然加快,变得急促而有力!

何岳感觉手背上的印记传来一阵剧烈的灼热,仿佛与那机械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紧接着,那面金属墙壁,连同周围的土石,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

轰隆隆——

伴随着沉闷的巨响,金属墙壁……竟然缓缓地向一侧滑开了!

露出后面一条……完全由齿轮、发条、金属管道和闪烁蓝光能量流构成的、充满了蒸汽朋克风格的机械廊道!

廊道向前延伸,深不见底,内部充满了各种复杂运转的机括声和能量流动的嗡鸣声!

与之前老宅那腐朽、灵异的风格截然不同!

何岳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条突然出现的、画风突变的机械通道,脑子有点转不过弯。

这鬼屋还带切换场景风格的?!从中式恐怖直接跳到科幻惊悚了?!

然而,还不等他细想——

他手背上那个数字【5】,在机械装置蓝光的照耀下,开始疯狂闪烁,然后颜色逐渐变淡,最终……彻底消失了。

仿佛其中的能量已经被完全抽取,用于开启这扇门。

同时,那机械装置中央的手掌印凹槽也黯淡下去,齿轮转动速度减缓,墙壁滑开的速度也开始变慢,似乎即将再次闭合!

没时间犹豫了!

何岳回头看了一眼阿囡。她依旧蜷缩在原地,对身后的巨响和光芒毫无反应,只是抱着那个旧布娃娃。

他一咬牙,不再耽搁,猛地向前一步,跨入了那条奇异的机械廊道!

在他进入后不到三秒——

轰隆!

金属墙壁彻底闭合,将他与那个阴暗的地窖、以及名为阿囡的小女孩,彻底隔绝开来。

何岳站在充满齿轮转动声和蓝色流光的机械廊道里,看着身后严丝合缝的金属墙壁,恍如隔世。

手背上,数字消失的地方,只留下一点点微热的余温。

而前方,是未知的、充满了机械轰鸣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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